林立這回跟頭栽得挺大,萬萬沒想到,在城西船塢等著他的,是一名渡了二重劫的超級高手,更萬萬沒想到,這高手居然跟丹朱有仇,而且看起來還是不共戴天的那種。
細想想,自己被周清竹當誘餌釣過來,本身並不是張雲馬對自己多恨,而是自己其實也是個誘餌,為了釣丹朱。
這是拿蚯蚓釣了個蝦米,又準備用蝦米釣鯉魚?
“你既然與掌教天師同輩,算年歲,也頂多百歲出頭,丹朱卻已活了幾百年,隔著這麼大的代溝,你跟他能有什麼化不開的仇?”林立問道。
以張雲馬之言,他已經尋覓丹朱五十年有餘——五十年,放在凡人身上,稍微短命點的就是一輩子了,而張雲馬雖是渡劫期修士,到如今百歲的年齡,卻也是半輩子多了,這份仇得深重到何種程度?殺父奪妻?
兩樣林立都覺得不現實,張雲馬的爹可是龍虎山前代天師,放眼世間,誰人殺得?
奪妻也不咋可能,林立剛才說的,倆人中間差著至少三百年的代溝,怎麼挑老婆,丹朱眼裏張雲馬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伢子,怎麼挑老婆也不該挑到一塊兒去。
“殺父之仇殺妻之恨!”
張雲馬冷哼一聲,臉上頓時布滿了森寒。
林立驚得身子不禁一抖,剛剛在心裏推翻的揣測,接踵便被證實了,屬實有點打臉。但相比打臉的尷尬,他更在乎的是,丹朱當年竟真的殺掉了龍虎山的天師!
“別逗!我遇上他的時候,他也不過化神期的修為,殺龍虎山掌教天師,夢裏啊?”
“這就是那條老狗聰明的地方,回五毒教後便自毀根基,否則以他的修為,再如何也藏不住那股臭氣!”張雲馬眼中怨毒之色濃鬱。
林立相信他沒必要說謊,可還是更願意懷疑:“他若如你所言,殺了道門領袖,五毒教必遭道門圍攻,又如何能活到今日?五毒教也是維持到前幾個月,他們掌門自取滅亡才山門崩塌。何況我曾經與他一同去過天師府,沒有一個人對他喊打喊殺。”
“嗬嗬。”
張雲馬的情緒短時間內變幻很頻繁,剛才還又毒又怨,此時卻又是換作了滿麵悲涼,淒然一笑:“當年弑我父上,那群白眼狼也是幫手,他們遇見丹朱也隻會裝作認不出,又怎會與曾經的同盟者刀劍相向!”
話及此處,身旁價值昂貴的金絲楠木桌,被他生生捏出了五道手指印。
“還有個秘密,你肯定到現在都沒半點聽聞吧?”他再度凝眸盯著林立,悲愴中多了一份挺可憐的玩味。
林立卻顯得漫不經心:“那你說唄。”
“你不想知道?”
“你愛說不說。”
張雲馬的表情又變回陰鷙,一字一頓道:“你可知,宰了你,我一樣有辦法找到現在的丹朱?”
“所以呢?”
林立聳聳肩,大改之前認慫裝乖的模樣。
“所以你最好聽話一點,既然能入那群白眼狼的眼,你起碼應該不笨,也就應該知道,化神期在渡劫期眼皮子底下,少耍小聰明便是最大的聰明。”張雲馬威脅道,傻子都能看出來,林立的心思現在有點活泛。
“哦,好嘛,那你講嘛。”
林立又乖了回去,靜靜縮在牆角,像隻人畜無害的貓。
張雲馬對這種表現還算滿意,陰鷙散了許多,玩味重新濃鬱,道:“龍虎山為什麼放任丹朱?因為他也是天師府太上長老的其中之一,輩分比你師父鄧離陽還高。當然,這不是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僅是如此,我犯不上拿出來跟你說。巧的是,你關在瓶子裏當奴仆使喚過一段日子的老狗,是你的師公!”
林立眼神微變。
“哈哈哈!”
張雲馬忽然仰天大笑,道:“你沒會錯意,丹朱那條老狗,是鄧離陽的師父,正一道三十七代祖師級別的老古董了,最後卻廢棄一身浩然正氣的修為,轉投他徒子徒孫口中齷齪下流的五毒教,自己也成了個濫殺無辜的邪派中人,你說,有沒有意思!?”
“我可查得很清楚,他這五十年來殺的人,可比我當初為了萬血蠱殺的流寇多多了!最好笑的是,基本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頭百姓!”
林立眉頭皺得很緊,濫殺無辜在他眼裏不算罪孽,他隻是覺得有古怪,自己所認識的丹朱,的確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老魔頭,可當年,竟然是老鄧頭的師父?
“閑話說完了,現在,你該給那條老狗打電話了。”
張雲馬變臉速度極快,剛才還笑得戲謔且奸詐,卻又瞬間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橫著眉毛瞪著眼睛,令人費解,那樣的神情怎麼會出現在這樣一副斯文儒雅的麵孔上,仿佛要吞人一般。
猛虎擇人而噬,大抵便是他此刻這般模樣。
林立覺得此人多半有精神上的疾病,跟瘋子打交道是最難的,但他不得不與之斡旋。聳了聳肩,問道:“既然他已經成了五毒教的大長老,濫殺無辜都做得出來,你又如何確定,他接了電話會以身犯險過來營救我呢?要知道,他現在隻有化神中期的境界,修的又都是五毒教的下等法術,連我都打不過,來了就是找死。他那種人,顯然樂於死道友不死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