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驚弦就近找到一條冰河,砸破冰層脫衣跳入水中,先痛痛快快洗個澡,將身上汙垢洗淨。夾雜著冰塊的河水衝在身上,渾如針刺,卻令他覺得暢快無比。等上到岸邊,被那寒風一吹,全身皮膚都激得通紅,也不穿衣,抱著扶搖大呼小叫不休,與愛鷹在河邊嬉戲。若是被外人見到,定會以為是個失心瘋子,卻不知近幾年中許驚弦被內心的仇恨煎熬得鬱鬱寡歡,直至今日放下一份心結,才重新恢複少年人的頑皮天性。

許驚弦認準方向,一路往東而行,沿途遇激流則逆勢衝浪,遇高山則攀頂狂呼,穿穀越嶺,披風迎雪,盡挑那些荒僻之處行走,像要把積蓄多年的鬱氣發泄一空。

每當夜深人靜時,他便獨坐於荒野之中,一麵研讀《用兵神錄》中使劍之道,一麵體悟如何將弈天訣應用於實戰之中,不時拔劍而起,麵對假想之敵刺空斬虛,複又垂頭靜思,直至功行圓滿,方才睡去。

遇見錫金牧民的帳蓬,便去討碗馬奶與幾斤鮮肉,不然就抓起幾把積雪吃些幹糧,偶爾扶搖也會叼些野味,日子雖然清苦,精神上卻是愉悅的。

如此走了幾日,地勢漸平,氣候漸暖,連呼吸也暢快了許多。等到翻過一座大山後,眼前忽有了幾分綠色,遠處山坳裏還零星可見幾朵小花,原來不知不覺已離開錫金高原,進入一片丘陵地帶。

這裏已至蜀境,人煙較為稠密,再也看不到大群的牛羊,山嶺上列著層次分明的農田。雖仍是漢藏雜居,但居民行為舉止已是大有不同,不但通行漢語,隨處也可見漢族的工藝品與飾物,中土文化氣息漸濃。

許驚弦回頭望向那一道隔開了錫金與中土的山脈,忽有些傷感,心頭百味雜陳。隨蒙泊國師初入錫金時,暗器王林青剛剛在泰山絕頂上死於明將軍之手,他懷著滿腔的仇恨,一心要學成武功替林青報仇。如今三年過去了,羸弱的身體已變得健壯,稚嫩的心靈已更加成熟,武功雖未大成,但已有了與敵一搏的信心和勇氣,唯一不變的,仍舊是對複仇的強烈渴望。當他憤然離開禦泠堂時曾下定決心不再回來,但此刻卻不由回想起那些日子、那些人,多吉的爽朗、白瑪的溫婉、桑瞻宇的妒忌、達娃大叔的嗬護、宮滌塵的情誼……還有那些日夜刻苦練功後的疲倦、獨自一人在黑夜裏許下的誓言、每晚入眠前對自己默默的鼓勵……

就在這將要離開的一刻,他突然有許多的不舍。

這時他才真正體會到生命中的經曆無論是好是壞,都是無法隨意丟棄的,就算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他也永遠割舍不下那一段屬於他自己的少年時光。

許驚弦走走停停,也不與人多打交道,心態如同一名旁觀紅塵的隱者,既品味著夜行於野的的孤獨,又感受著久違的風土人情。這一路上不知翻過幾座高山,走過幾片草原,越過幾條大江,渴飲江水,餓了吃些幹糧,寂寞時便與鷹兒說幾句話,更多的時候則是抱劍沉思,感受天地自然間的神秘力量,品味著劍道之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