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出了大價錢買了贗品的人,豈不是冤枉?”
“冤枉?!”無名老人冷笑道,“這本就是個黑白混淆、顛倒是非的世間,那些牢獄裏被冤枉的無辜百姓還少了麼?有人妻離子散、背井離鄉,有人甚至丟了性命,相比之下老夫所作所為又算什麼?何況那些花錢買贗品之人全是用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不害他們又害何人?每當看著那些名門望族拿著贗品恬不知恥地四處炫耀,老夫就覺得解恨……”許驚弦聽無名老人的言語間頗有悲憤之意,猜想他以往必是受過天大的冤枉,眼中閃過同情之色。
“老人家一般做什麼贗品?字畫還是古玩?”南宮靜扉被無名老人的話引出了興致,從房中走了出來。
“嘿嘿,無論字畫、古玩,甚至武林中的神兵利器,老夫皆可亂真。”
聽到此處,香公子再也忍不住發話道:“原來你弄壞了本公子的兵器,打算賠個假的敷衍了事。”
“呸!”無名老人啐道,“老夫給你重做個飛鉈,隻會比你原來那三流的貨色好上萬倍,你若瞧不起,便另請高明。”
香公子素知端木山莊之名,對無名老人的能力毫無懷疑,嘿嘿一笑:“本公子自然信得過老人家的手段,毀我兵器之仇,就此一筆勾銷吧。”
許驚弦萬萬料不到香公子如此表態,再看到南宮靜扉像個學生一樣坐在無名老人身旁聽得入神……心想原來同困於絕地之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會有這樣微妙的變化,不禁大笑起來。
香公子極是敏感:“你笑什麼?”
許驚弦心情極好,似乎也不怕他了,笑嘻嘻地道:“香公子新得神兵利器,我是替你高興啊。”伸手掩口在心裏不停偷笑。
南宮靜扉一臉虛心,向無名老人請教。無名老人來了興致,毫不藏私,將製作贗品的種種方法和竅門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
“製作贗品首先要區別出寶物的價值何在?譬如傳聞中的南海龍珠,大如雞卵,夜光如炬,但若找不到相當大小的夜明珠,縱然造假的技藝再好,亦無法取信於人,再如龍泉、湛淵等名劍利刃,吹毛斷發削鐵如泥,你拿一塊破銅爛鐵,縱是吹得天花亂墜也是枉然,在這等情況下最重要的是材料;而那些具有曆史價值的古玩,相應來說就好辦得多,一張破席子可以說是孔子周遊列國講學時的坐席,一根爛木棍也可以說是老子拄過的拐杖,幾塊石頭刻上字,便說是趙匡胤與陳摶老祖爭枰天下的棋子……”
許驚弦聽得好笑:“這些東西也有人要麼?”
“嘿嘿,你有所不知,有些富家子弟祖上無功無德,便借此炫耀家世,以圖在京師博個功名。不過像這些不入流的贗品,老夫是不屑去做的。製作贗品中最難的是字畫,描摹之作若無古人的筆風畫意,便是廢品;而最難的還是那些印章、紙張與墨色的翻新之術,既不能太過陳舊以致毀了字畫,又不能一望便知是新跡,須得恰到好處。紙張要先用數層新紙疊壓,然後以礬石抹於外層,再用穀雨時分的雨水與數種藥材按量調和成藥水,細心塗刷,藥水浸入字畫的時機要掌握得極好,稍有錯失,便前功盡棄;墨跡則可用香灰敷蓋,那焚香必要選取上等檀木所製,香灰的溫度亦要恰如其分,以香滅兩個時辰內為佳;最講究的就是印簽,必須用處子采來的新茶三泡之水,混以藥物,再加上六分熟鐵鏽、三分青銅綠與一分銀汞,將這份藥水隔著一層楠木薄片滲於印簽之上,再陳於蔭涼處七七四十九天方成。經過這些複雜的工序之後,做出的贗品直逼真跡,再暗中在江湖上散播流言,比如古時某個大畫家的墓地被盜,某個收藏真跡的富豪家中失竊等等……等時機成熟了,贗品粉墨登場,請個有名的飽學之士品評一下,誰還能不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