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九月初三,白永和就要迎來他的六十華誕。
本地鄉俗,過壽要在逢九的那年舉行。可是,執拗的白永和偏不這樣,說六十整壽再過也不遲。
為了丈夫的六十大壽,柳含嫣真是煞費苦心。
早在半年前,她就忙活開了。她先捎信給北平的如霞和西安的如玉,囑咐她們再忙再累也要回來。又和汾陽李茂德李掌櫃說定,屆時帶來汾、平、介、孝一帶的風味吃食和山珍海味。還專門從隰縣請來有名的郭裁縫,量體裁衣,做了幾身時尚衣服。甚至連主持儀式的儐相都想到了。要說這個角色,王先生最勝任,可是先生年事已高,且懸壺他鄉,不忍心讓他操勞。其次是李茂德,李茂德家居汾陽,路途遙遠,怕有個閃失。想來想去,想到了兩年前因生意蕭條辭工的財旺。財旺辭工後,去延川開了一家雜貨店,依托白家的貨源,倒也能將就過得下去。這麼個體麵事情,財旺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哪有不允之理。一切準備就緒,單等著三老爺白永和最光彩的那一天到來。
說話間,白永和的壽誕之日就在眼前。
遠在北平的如霞和丈夫周道回來了。為了給爸爸過六十大壽,他們提前一個月上了路,通過敵占區的重重關卡,坐火車,坐汽車,坐牛車,騎毛驢,還以步代車,想想這一路的艱難也夠煩心的了。幾年沒有回來,如霞日夜思念著這個家,思念著家裏的雙親。所以,未進門就高喊:“爸,媽,我回來了!”
柳含嫣聽見熟悉的聲音,趕忙出門迎接,如霞一下子摟住媽媽的脖子,左親一口,右親一口,柳含嫣臉上就留下兩個紅紅的香餑餑:“媽媽,女兒想死您了!”
柳含嫣說:“孩子,媽媽也一樣啊!”
柳含嫣順便給如霞丟了一個眼色,示意爸爸還在等著她問話呢。
如霞扭過頭:“爸爸,離開幾年,好像幾十年那麼長!”說罷,略微猶豫了一下,親了爸爸一口。
這讓白永和好不受用。
柳含嫣看見女兒瘦了,臉色也不好看,氣息又粗,心疼地在臉上摸來摸去,說:“孩子你這是咋了?”
如霞聽了,臉上緋紅,伏在媽媽肩上說了句悄悄話,柳含嫣疑惑的臉上霎時洋溢起會心的笑容。
娘兒們隻顧親熱,把在一旁立著的周道冷落了。白永和忙給周道讓座,周道客氣地點點頭說:“爸爸好,媽媽好!”
“唉,唉,好,好!”白永和、柳含嫣連忙應道。
如霞埋怨道:“本來我和周道準備了好多禮物,一路上被搶的搶,丟的丟,就帶回來這麼點東西。”
周道打開皮箱,讓父母親過目。
裏邊除了衣服,還是衣服,別的什麼也沒有。
如霞哭喪著臉說:“值錢的東西都讓日本人給搶了。不過,還藏下兩件好東西,到時再讓二老過目。”
柳含嫣刮了一下如霞的鼻子:“鬼精鬼精,還留一手?”
周道憨厚地笑道:“多虧如霞心細,要不,這兩件東西也落不下。小日本,壞到家了!”
如霞話多,想起什麼說什麼,說他們的生活,說北平淪陷後的種種慘敗景象,說沿途見聞……一提起日本人,全家少不了一陣譴責,自從來了日本人,弄得國不國,家不家,整日擔驚受怕,過的是什麼日子!
柳含嫣情知這樣,還是要如霞回來,對滿目秋霜的他倆來說,這樣的機會不是很多了。
如意聽說大姐回了家,也提前告了假,帶著他的女朋友喜梅趕了回來。姐弟久別重逢,加上姐夫和弟弟未來的妻子,一家人不用說多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