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至今,東京城中的形勢已越來越緊張。不過範成探聽回來的,也有好消息。據說因為各地勤王人馬正在靠近,東京城四麵平原,易攻難守,何況金人也不擅長守城,因此似乎打算再狠撈一筆後便盡快撤離,所以這幾日加緊掠奪金帛之物,又大舉搜掠宗室子女、宮人嬪妃、工匠藝人,正在一隊隊運回北方。

季延年與蘇朝雲自是鬆了一口氣。這麼說,隻需要再躲幾天,便可以出城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金人撤兵前夕,擄走所有趙宋宗室,又要挾東京城另立異姓天子,負責此後每年向金人稱臣納貢,朝臣驚惶不知所措,商量到半夜,也未能推舉出異姓天子的人選,金人惱怒之下,在城中隨意選了三處縱火,又派兵團團圍住這些街道,若有人從火中衝出,立時射殺,揚言若是日出之前不能立一個異姓天子,便要燒光東京城、殺盡東京百姓。

範成的小院,很不幸地被劃在了其中一個火圈之內。

火起之際,蘇朝雲和季延年幾乎同時驚醒,季延年匆匆說不能進入密室,以免驚擾正在助阿彌行功運氣的範成,兩人匆忙裹了範成的青布外衫,又用青布蒙上頭臉,出得房來,卻見那老仆也已經起來,示意他們跟著他走。

這一帶多是貧寒之家,沒有高聳的隔火牆,火勢蔓延極快,住的人又多,眾人奔走哭喊,倉皇逃命,隻是煙火之中難以找到方向,火勢稍小之處,便擁擠不堪。那老仆引著蘇朝雲二人東彎西拐,避開人群和時時掉落下來的著火的木板,徑直向大相國寺後園奔去。

火圈與後園之間,也有金兵把守。蘇朝雲皺一皺眉,右手揚起,幾道銀梭悄無聲息地飛了出去,正中那幾名金兵的咽喉,包圍圈露出一個小小缺口來。兩側的金兵立刻將弓刀掉轉方向,隻是這一滯之間,蘇朝雲三人已經奔近缺口,季延年伸手在那老仆後腰上一托,帶著他一掠數丈,轉眼間已掠過後園圍牆;蘇朝雲斷後,一連射出十支飛燕鏢,兩側的金兵,或是右腕中鏢,或是弓弦被割斷,蓄勢將發的箭支失了準頭,四麵亂射,反倒射傷了幾名同伴。

蘇朝雲已在這一陣混亂之中,飛掠過圍牆,沒入了後園。

季延年獨自在樹下等著她,那老仆卻已不知去向。季延年解釋道,那老仆擔心範成的安危,已經另行尋路去準備接應範成。

蘇朝雲微微一笑:“這樣也好。不過,也許他是覺得,不和我們走在一處比較安全一些。”季延年啞然失笑,蘇朝雲這話雖然有些刻薄,恐怕說的卻是實情。看來跟在範成身邊太久,便是仆役,也很有幾分韜光養晦的風度。

出乎意料的是,後園中竟早有不少避難之人,一個個驚慌地看著他們。

蘇朝雲心中忽覺不妥。季延年也已停下了腳步。對視一眼,都看得出對方心中的憂慮。金人雖然奉祀薩滿,但是對名寺高僧,向來還有幾分敬重,是以大相國寺才得以容留一些有幸逃入寺中的老弱婦孺,也不曾受燒殺之禍。東京城中,雖然已是瓦礫遍地、易子而食,這大相國寺裏的僧人與避難之人,也還能靠著一點稀粥與菜園勉強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