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蜀山,唐謐便越發不安。
在無人的時候,她越來越頻繁地從懷中掏出穆顯留給她的那把銅鑰匙,用力握在手中,許久之後展開手掌,鑰匙的齒痕便深深印在掌心上,留下幾個小而凹陷的紫紅印記。她用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摩挲那印記,並不覺得痛,反而心中稍稍安寧,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還掌握著一條也許有用的線索。
隻是這把鑰匙能打開什麼,卻讓她有些想不通。以出事時候的情形來看,李冽並沒有在重傷穆顯之後搜身,也就是說,他並不想要,或者至少是並不急於想要穆顯的東西。那麼這把鑰匙後麵隱藏的東西又為什麼能幫住自己找到謎底呢?穆顯在臨死之前,到底留下了什麼線索呢?
一行人到達蜀山禦劍堂,已是二月末了,大多數劍童都已返回。
唐謐隨著眾人一踏進禦劍堂的大門,就被鋪麵而來的大片白色衝擊得心中一陣慌亂。雖然在路上她就明白,自己一定要堅強地麵對這一切,可是當真看到那些招魂的白幡,全部都是為了一個因自己的過錯而死去的人在翻飛時,她心中就湧起說不出的悔恨,盡力垂下頭,避開那些在春日下耀目如鋒刃的白色,咬住嘴唇,向自己的住處默默走去。
白芷薇發覺她有些不對,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也不說話,陪著她一路走回梅苑。
在葬禮開始的前幾天裏,禦劍堂都沉浸在一種悲痛而又繁忙的氣氛中。劍童們都不太說笑,因為前來吊唁的武林人士眾多,每個劍童幾乎都被指派了一項工作。所以大家都肅著臉,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務,迎麵見了,匆匆一個招呼便錯身而過。
所有劍童都換上了白麻外袍,唐謐隻覺避無可避,打眼看去哪裏都是白蒙蒙晃動的影子,恍如浸在白色的汪洋之中,這讓她突然覺得有些窒息,仿佛要被這湧動的哀傷白潮淹沒。
穆顯的住處在禦劍堂東側的一個單獨院落,唐謐回來後已經趁夜偷偷去了一次。那鑰匙可以打開穆顯居室的屋門,屋中陳設簡單,數月沒人打掃,薄灰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層細雪覆蓋於其上。她仔細搜索了幾遍,並未發現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
第二天,她遇到統籌葬禮的慕容燁英,故作隨意地說起銀狐既然回來了,現下還在山上麵見掌門,但很快就要回到禦劍堂來,也不知他的住處有沒有被收拾妥當。
慕容燁英這才想起此事,連聲道:“哎呀,瞧我都忙得把這事給忘了!唐謐,你這就去叫幾個仆役打掃一下吧。我聽仆役說,穆殿監身上並沒有他居室的鑰匙,你先叫祝寧想辦法撬開那鎖。”
“當時在華山,我在穆殿監身邊撿到過一把鑰匙,是這個麼?”唐謐拿出鑰匙來問道。
慕容燁英看了一眼說:“我也不知道,你去試試,對的話就快快打掃,銀狐明日就該從山上下來了。”說完,她便匆匆離去。
這樣,唐謐便得以正大光明地在白天進入穆顯的居室。
然而就是在大白天再次搜索,她還是沒有找到什麼。不過她熟悉機關消息,在四處敲打一遍之後,覺得書櫥後麵最有可能藏著一扇暗門。
這書櫥內的書已經滿到不能再滿,若說是像食堂的櫥櫃一樣靠更換隔板的位置來開啟機關,未免就太過麻煩,而且每一本書她都動過一遍,也沒有暗藏任何機關。這讓她不免疑惑起來,不知道穆顯叫她來此處,到底是她找尋些什麼。
唐謐把玩著那銅鑰匙,想起慕容燁英叫自己撬鎖,這才覺得有點不對頭。這把鑰匙就是普通的銅鑰匙而已,要想撬開用它開啟的鎖並不算十分困難,若說穆顯是用這個來鎖住什麼重要的東西,未免有失小心。
然而,一把鑰匙如果不去齒合一把鎖,還能有怎麼用呢?唐謐一邊想著,一邊四下裏觀望。
這屋子的陳設除了睡榻與書櫥,隻有幾隻裝衣物和雜物的大檀木箱子,裏麵已經被她翻了個遍。
書櫥前的坐榻上橫著一張長幾,幾上除了一些紙墨筆硯之外別無其他,幾邊立著一盞落地銅燈。這銅燈的款式是此間常見的人俑托盤的造型,左右兩手上舉,各托著一個燈盤,看上去像是一個天平的模樣。
當“天平”這個詞閃過唐謐的腦海時,她心中猛然一亮,趕忙跑過去試著搬動那銅燈,果然無法移動,一定是機關的位置!於是,她把鑰匙放在左邊顯得高一些的那個沒有燈油的燈盤上,結果等了片刻,也不見有任何動靜。
她原以為自己已經找到了開啟機關的秘密,就是利用鑰匙的重量把“天平”變到水平的位置,可是此時卻毫無變化,不覺有些想不通,又上上下下地仔細端詳那油燈一陣,眼光在右邊略微低些的那個燈盤上停了須臾,忽地拿起那燈盤,把裏麵未燒完的燈油倒掉,再重新將鑰匙放在左邊高些的那個燈盤上……
隻見右邊的燈盤立刻開始緩緩上升,直到與左邊放著鑰匙的燈盤持平時才靜止下來,隨即,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栝觸動聲“哢嚓”一響,唐謐立刻回身去推那書櫥,一間小小的暗室頓時出現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