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峽之災(四 )(1 / 3)

張尉一聽是“胭脂峽之災”這件大事,自己倒也是知道的。

據史書上記載,那還是百餘年前匈奴與齊國接壤的時代。有一次齊國人戰敗,輸了一座小城,匈奴人不喜定居,便將整座城的士兵和百姓一共上萬人帶走,做了奴隸。不料遇上年景不好,匈奴人嫌棄這些奴隸耗費糧食,便提出將他們全部送回齊國。

消息傳來,齊國百姓自然滿心歡喜,孰料這些南歸奴隸早已被匈奴人砍去雙手,在走到胭脂峽這個地方時,因為此處本就是泄洪的水道,上遊並不知峽穀中有大隊人馬經過,於是開閘泄洪,竟然活生生將這數萬沒有手的南歸齊人淹死在峽穀中。

“但是,剛剛射殺這些人的都是齊國士兵,如果這裏的事情全都暗合‘胭脂峽之災’,難不成齊國兵將是故意殺死南歸子民的?”張尉不解地問。

白芷薇在水中本已凍得發抖,順著張尉的說法一想,頓覺身體更是如墜冰窖,然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匈奴人將數萬人砍手送回,就是想讓這些不能勞作的廢人成為齊國邊陲的負擔,如此一來,自然有利於他們過了荒年卷土重來。齊國以禮儀仁善聞名天下,斷然不會不收留這些人,更何況,有數萬南歸齊人,便會有數十萬的親族在齊國等待,又怎麼能去拒絕。但是,齊國大約並不想接收這些隻能吃飯不能幹活的負累,於是這才在胭脂峽製造了這場災難。桓瀾,你說這個幻境中重演的是不是就是這件事?”

桓瀾沒有立時回答,卻把目光投向前方——黑色的江麵上,致使水流緩慢的堤壩在月色下延展向兩岸,像一隻巨大而詭異的怪物,於靜夜裏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張尉順著桓瀾的目光看去,雖然離得仍遠,並不能看清成堤的物料,但還是一拉水下白芷薇的手道:“我們往上遊去,女孩子家別多看這些。”

話落卻聽兩岸嘈雜之聲又起,三人對看一眼,便默契地潛下水去,藏在浮屍下靜待岸上人過去。

好一會兒,上麵沒了聲響,三人浮出水麵,正各自大口換氣,卻見數十支火把從岸上飛墜而下,“噗噗”落到水中後,依然漂在水麵上熊熊燃燒,一下將江麵照得有如白晝。

隻聽岸上一個底氣十足的男聲道:“公子說的果然不假,江中的確還有活口,放箭!”令下之後,頓時箭如雨下。三人見了隻得再次潛入水中。

桓瀾在水下打著手勢,示意同伴往沒有火把的地方潛遊。不料三人身形未動,岸上又扔下十來支火把,竟將他們一口氣可以遊到的地方都籠罩在火光之下,倒像是看透了幾人的謀劃一般。

桓瀾一時氣結,幹脆帶頭向水麵遊去。他仗著輕身功夫猛地躥出水麵,長劍蛟龍纏身般護住身子,當當當擊飛數枚射向自己的快箭。再次落下的時候,瞅準一具浮屍,腳尖在上麵一點,借力直撲數丈開外的江岸。

江邊箭手見狀,慌忙再次補箭拉弓,不想桓瀾的身法快如閃電,不等弓弦拉滿,他人已落地,揮劍向站在最前列的弓箭手砍去,眨眼間七八張長弓盡數而斷。後麵的箭手剛要補上,少年的身形已先動,在夜色中如黑色的夜梟般撲向弓隊後一個健壯的身影。

兵士們隻覺眼前一花,便聽到“叮叮當當”的兵器撞擊聲,竟是那少年已和自家的主帥戰到了一處。

隻聽桓瀾邊打邊道:“欺負我們身處水中,算什麼真本事,有種在地上你將我打得心服口服!”

那壯碩武將抽出佩劍和桓瀾戰作一團。桓瀾的劍招淩厲,銳不可當,力量上雖然落了下乘,但依靠劍法精妙和身形靈動,十來招間對方便顯出劣勢。

卻聽此時,那群官兵身後一個悠然平和的聲音道:“口氣還真大,那我就告訴你,戚將軍的趁手兵器此刻還掛在馬上,你要想輸得心服口服後再死,就讓他取了兵器來。”

桓瀾本已占了上風,被這話一激,竟收了劍:“盡管取來!”話一出口才覺不對,隻覺那說話的聲音好不熟悉,便要揮劍再刺。可那將軍身形雖大,卻相當敏捷,這一停頓間已躥出老遠。

隻聽剛才那平和的聲音喝令一聲:“弓箭手,放箭,射他的腿。”

話落,十來支羽箭齊發。因距離不過幾尺,桓瀾揮劍阻擋卻已不及,一支羽箭正正射在右腿之上,緊接著左腿也連中兩箭,頓時身子一歪,跪倒在地。

兵士們頓時擁上來,桓瀾卻見無數條腿在自己麵前晃動踢踏,透過腿與腿間的縫隙和揚起的塵埃,隱約可見一藍一紅兩道身影正與幾個兵士鬥在一處。

他心下一寬,卻在此時聽見張尉一邊打一邊嘶聲怒吼:“慕容斐,你個大混蛋,竟然算計自家兄弟!”

仿佛誰施了定身術一般,桓瀾眼前的雜亂世界一瞬間清明了下來,眼前隻剩下一雙蜀山的青布靴子。那靴子原本該是沾滿了汙泥,可是它們的主人想必極愛幹淨,定是一走出泥沼就曾經仔細清理過,如今看上去,居然頗為潔淨。

“桓瀾,你可有何不服嗎?你這是敗在了自己的自大之上。”靴子的主人平靜道。桓瀾抬頭仰視這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對手,克製住滿心的恨意,顫聲道:“慕容斐,你清醒一下!”慕容斐哈哈大笑起來,好容易止了笑,方道:“我怎麼也沒想到,當桓瀾你輸在我手裏之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以為我是被幻象所迷嗎?錯,我可清醒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