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活著!”王天逸在泥水裏悠然地把四肢伸開,好像躺著的地方不是暴雨中的泥水裏,而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大床,他情不自禁地撲哧撲哧笑出聲來。可是屋裏小孩的哭聲在雨裏也是那麼清晰,讓他想起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裏,自己要幹什麼。他一翻身站起來,愉快的心情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戰場上的仇恨。
他閉上眼睛,鼻子裏沉重地出了口氣,這口氣熱得好像是團火,雨水澆得他脖子上皮開肉綻的地方火辣辣地痛,壓碎敵人胸骨的膝蓋痛、被敵人痛毆的腮疼、被敵人瘋狂踹過的手疼、壓碎桌子的背疼,這些疼痛又變成了仇恨和憤怒,在冷雨的刺激下全彙集到了頭上,他覺得自己腦蓋骨都要被撐裂了,太陽穴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動,裏麵的血好像隨時都會擠破血管飛濺出來,這些都讓他燃燒,唯一冷的地方卻是他握劍的手,每被這火燒一次,他的手就握緊劍柄一次。
他冷哼一聲,猛然轉身,敵人肚子都被劃開了,門板上到處是一縷縷的血絲在雨水裏漂遊,他的蒙麵巾掉了,露出的是一張年輕和善的臉,和王天逸的歲數差不多,臨死前的恐懼讓這張年輕的臉扭曲變了形,卻更讓人同情。
“我……”王天逸的仇恨在這樣的臉前麵消失了,他歎了口氣,收起了劍,喃喃地對屍體說道,“我和你無怨無仇……兄……兄弟你走好吧。”
正說著,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天逸……”
王天逸扭頭看去,左飛就站在大門的黑影裏,渾身都被淋透,衣襟下擺有幾十條水柱注進了腳下的泥水裏,看來站在那裏有時間了:“你剛才怎麼不幫我?你幹什麼去了!”左飛走了過來:“我……我……”
王天逸有些氣憤,但他轉念一想,卻認為左飛今天可能染恙了,正在這時,左飛走到了那死屍的旁邊,他看了一眼,馬上一個箭步退了開去。
臉上都是雨水,王天逸看不清左飛的臉色:“怎麼了?左飛。”
“這麼慘!你殺的?”
王天逸卻沒說話,因為殺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就算殺的是惡人、是敵人也一樣。
“有碎銀子嗎?”王天逸向左飛走了過來,左飛像見了瘟神一樣又退了一步,現在王天逸總算看清了左飛看著自己的表情滿是恐懼。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王天逸隻有吃驚。
“你要什麼?銀子嗎?我有,我有,都給你,還給你!都是你的。”左飛哆嗦著從懷裏掏出大把的銀票,卻還在不停掏自己的荷包。
王天逸一步走了過來,左飛退了一步,背卻靠上牆,王天逸滿臉驚異地打量著左飛,一把將左飛手裏的銀票塞進了他懷裏:“你拿這幹什麼?放皮囊裏,別濕了。”王天逸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手在握住左飛手的時候,對方一個激靈,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他一邊驚駭地打量左飛,一邊從左飛懷裏的皮囊裏掏出一錠大銀,走進了屋裏,路上還不時回頭看左飛。
他一進屋,床上的夫婦一聲驚叫縮成了一團,連一直號哭的小孩都不哭了,王天逸在地上撿起了自己的另一把劍,把銀子扔給了噤若寒蟬的主人:“抱歉,我們遇上了歹人,廝殺中弄壞了您的財物,這是一點心意,請收下,我想應該夠了。請不要出來走動,也不要向人提起我。”
說完他轉身走進雨裏,小孩的哭聲馬上又在身後響起。他愕然發現左飛正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捂著脖子在雨裏彎腰嘔吐,王天逸一掃左飛旁邊的那具屍體,明白他剛才又細看了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