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在曹浩然心底的回憶,透過桌子上那一瓶金黃色的威士忌重映在他的腦海裏。頭頂上那若隱若現的隱隱作痛頓時消失不見,那劍眉下的一雙星目變得更加閃亮更加清澈。
原來人間是一把無形的大枷鎖,囚禁了他的一切,破碎了他的過去。
“銀狐”、血統,那點點滴滴的往昔猶如片片鋒利的瓦礫,令他平靜如湖水的內心,不自覺地勾起了陣陣漣漪,形成一麵破碎的明鏡,然後漸漸地又拚湊起來。
“浩然,我承認我先前曾經有冒犯過你。現在我出院了,我覺得是時候該向你致歉才是,希望我們之間的恩怨能夠一筆勾銷,你看怎麼樣?”
曹浩林既遞上了一支未開封的好酒,又是紳士無比地屈膝、彎腰,麵露誠懇的微笑。
站在丈夫身側的周語晨一點兒也不相信,這位堂兄是知錯悔改的樣子,她已經察覺到這隻是一場鴻門宴罷了。
並且,她對他的恨意,有增無減。這無疑將曹浩然推向了風口浪尖。他沒有不原諒的理由,堂兄也由此牢牢占據著主動。
“一筆勾銷。”
曹浩然的大度,沒有叫人意外。反之,人們將更多的讚許瞄準了堂兄。
此刻,偌大而又華麗的別墅裏,那富麗堂皇的氣質完全屬於曹浩然的堂兄莫屬。他重回此地,西裝革履,勢要隻手遮天的樣子,鋒芒完全蓋過了前任的主人。所以,對他而言,這裏是自己的家,來者是客。有地主之誼在先,自然不存在恣意妄為的這個說法了。
“我想跳一支舞,好好慶賀我們兄弟之間重歸於好。”
突然,曹浩林風度翩翩地伸出手心,一張俊秀的麵容一雙桃花眼溫文爾雅地投向了身側的那一位小護士。她與這間屋子一樣,是他不折不扣的戰利品。
可,小護士卻緊張的臉紅氣喘,她壓根就不會跳舞,隻能皺緊眉頭,微微搖動著高高立起馬尾辮,輕聲呢喃,“我,我不會。”
曹浩林劍眉微蹙,然後顧盼四周,他先是把目光落入周語晨的身上,然後迅速地掠過,又看向了一旁的何珍妮,顯然也並沒有多少興趣的樣子。
最終,他挑選了一個極為特殊的舞伴,那就是曹浩然的親生母親,他的嬸嬸謝美萍。
“嬸嬸,我可是喝了點兒酒,說話不怎麼過腦,行為也不聽使喚,你不介意吧?”
謝美萍不失風度地莞爾,“你是浩然的哥哥,小時候我還替你洗過身子,換過尿不濕。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裏你唱主角,你高興就好。”
曹浩林心滿意足地牽過謝美萍的手,與此同時伴奏也隨之響起,那是一曲頗顯憂傷卻浪漫無比的西語情歌“梔子花開”,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投入到了這對天衣無縫的舞伴裏。
周語晨不曾見過自己的婆婆擁有如此倩麗的舞姿,曹浩林準備充分,傭人早早地替她換上了芭蕾舞鞋,二人表麵上跳著不溫不火的探戈,琴瑟和諧地交織在別墅的中央,而實際上,每個人的心中早已燃起了一團團看不見的文火,並逐點逐寸地形成層層暗湧。
自打置辦宴席的那一刻起,場麵的主角就是曹家兄弟二人曹浩然、曹浩林無疑了,可,漸漸地,隨著不同賓客的到來,隨著未知的情況發生,那無聲勝有聲的局麵變得愈加明顯。
在這間富麗堂皇的別墅裏,最低調最謙遜的男人想必是陸明月才對。他一向安安靜靜,如同他工作時候的每一個時分一樣。可,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料到,另一個他最熟悉最忌諱的女人同樣到場,並且他的身旁還有一位伴隨他走過七年之癢的女人。他是前者的玩伴,又是後者的寄托。他既要假裝不認識前者,又要在後者麵前成為依靠。
同為女人,看見陸明月與何珍妮相談甚歡的樣子,顧潔茹沒有一點兒醋意,也是不可能的。她也一直在撮合二人趕緊成家,哪怕與她斷了往來也好呀,如今,親眼所見,她卻沒有那麼豁達了。
她是曹浩然名義上的媽媽,那麼,既然也是周語晨的媽媽、婆婆,親密無間的前夜不過相隔了那麼一點兒時間,卻是山高海深的樣子,這種落差,不是每個女人都甘願承受的。
屋外的陽光不時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向寬敞的地麵,已是夕陽,卻美不勝收。
陸明月內心的邪火,竟然在此間收不住,他猛然察覺到自己的胸腔薄如紙張,不得不繞過了沙發後麵,往洗手間裏走,好好洗一把臉才舒坦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