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席飯一開始吃得不免極為辛苦,太子當然坐在上席,一入席,就拉著李淺墨大談遛鷹跑馬之事。而魏王間或說一句,卻風雅含蓄,其人風儀,卻也實在打動人。

眼見得各說各的,席間人也就分成兩幫,有聽魏王說話的,有聽太子說話的,一堆不相幹的話語在滿廳裏飄,王子嫿麵含笑意,偶出一語,卻頗讓人解頤。

李淺墨身為主人,不得不敬上一圈酒,及到王子嫿麵前,他與她碰了碰杯,口裏不由低聲道:“這就是所謂權勢富貴?”王子嫿看著他眼含笑意,笑意中,滿是了解與關懷。

隻聽她笑道:“不如此,那長長的人生,要用來幹什麼呢?”

敬罷了這圈酒,李淺墨終於得空,可以抽身到後院吐一口氣。

沒想到稱心悄悄地跟了出來。後院無人,稱心忽衝他跪了下來。李淺墨不由一怔,伸手去扶他,他卻不肯起來。

李淺墨酒意之下,不由口氣裏也略帶了王孫口吻,調笑道:“你起來,有話好說。否則給你家太子看到,隻道我要占他便宜呢。”稱心卻低頭道:“硯王子果然瞧不起我。”李淺墨不由一愣。風吹來,他的酒略醒了些,不由自責:怎麼沒幾日,卻沾染上了這等王孫陋習。卻聽稱心道:“我今日,隻是想求求硯王子……日後我無論出了什麼事,求硯王子能勸勸太子,千萬別因我動怒,墮入他人詭計。”

隻聽他輕聲道:“……硯王子瞧不瞧得起我不打緊。不過,太子他,能勸勸他的人當真隻有您了。”說罷,他一頭叩地。他一連三拜九叩,仿佛認真托付一般。然後,起身即走。

李淺墨望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麼,覺得他的背影竟跟承乾有些相似。這兩個人,一為太子,一為舞僮,可他們的背影間,顯露出的,都是那麼絕望孤獨。

呆立了半晌,李淺墨抬頭望向天上的月亮。月華皎潔,於此永夜,望著讓人頓生涼意。李淺墨心頭猛地有些警覺,一側首,望向廊房右首的屋頂,不由大喜,低叫了聲:“羅大哥!”他身子一躥,已躥上了屋頂。

卻見羅卷一手支著屋瓦,側著身正躺在那屋頂上。他的懷前,放著一壇子酒。李淺墨見到他,心中隻覺歡喜無限,便學他的樣兒,在他對麵側躺下來。他順著羅卷目光望去,卻見他這個角度,竟隱隱看得到正在席間把酒笑談的王子嫿。

王子嫿臉上略沾了些酒意,頰畔微紅,一副石青的輕紗半攏著臂,在她纖穠合度的體態間,隻見盈盈細軟的腰身後麵,押了一顆蒼翠老綠的珠子。

那珠子正押在她腰身正中,仿佛她那完美背影的點睛之筆。

卻見羅卷眼中倦倦的、笑笑的,衝著李淺墨道:“那顆珠子好不好看?它會變色,太陽光充足時,它會變成海石藍,一到燭光底下,卻有如祖母綠。”

李淺墨怔怔地望著那顆珠子,耳畔聽羅卷笑道:“我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