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教導我說:玩物喪誌,不可。
悲喜於色,不可。
推心摯交,不可。
情愛阻絆,不可。
少時,我以為要做到全部輕而易舉。
禁戒玩物,我的少時無趣乏味。可我不苦,那是父親的教誨。
不怒不喜,卻一直以笑待人,即使心中悲憤。可我能忍,那是父親的教誨。
可是。
弘譽曾對我說,邑青,謹冉,今生能得友如此,幸也。
在弘譽的朗笑中,我和謹冉相視不語。
我們三人,是朋友。
父親,對不起。
至少,我不會被情愛阻絆。那時,我是這樣堅信。
雅玥躲在嶙峋的假山暗處被我發現,泫然欲泣,她說,母妃眼中隻有三哥。
我輕笑著安慰她,別哭,我不會讓你嫁去越殷。
她抱住我時,我吻了她,可我知道,我沒有被阻絆。
我不會被阻絆。
然後,我遇見了莫憂。
初見她時,她正跛著腳穿梭在燁城人來人往的鬧市街頭,並未發現我正注視著她。即使至今,她都以為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月滿樓。
我在馬車裏,恍然隨意地在人群中看見了她。沒有任何理由,亦無任何征兆,我就是看見了她,並注視著她。她走路一瘸一拐,眼睛滴溜著四下張望,就是不看路。
然後,她撞上了路人,不看路,當然會撞上人。
然後,她偷了那人的錢袋。
畫竹在旁邊同我說話我沒聽見,因為我已經被她得逞後燦若初陽的笑意吸引。
那樣的笑,我不曾有過。
王爺,奴婢求您放過李公子。畫竹又說了一遍。
畫竹的忠心我從不懷疑,可是,她還是為了弘譽而求我。
我管住自己的目光,放下簾子,擋開紛擾我心的一切。
我想起幾個月前,弘譽“邂逅”畫竹時眼中的驚慕之色。我對畫竹說,以後,你不要再見弘譽了。
畫竹噙著淚,幾乎要對我叩首謝恩。
我要對李家做的事,不應該牽扯進弘譽。
放過了弘譽,可謹冉,我無能為力,或者我根本就是故意的。到底是哪一種,我自己也不清楚。
南杏在月滿樓的第五天我就留意到了她,那樣急功近利而又有傾城容色的女子,怎能被忽視。於是我找上了她,於是我將她“引薦”給了謹冉。
她絕色傾城,清冷孤高,卻又那樣追名逐利,她的底細,我自然是要了解透徹的。
可我沒想到,她的過去除了在外遊蕩,騙人錢財外,根本無處可查。唯一可知的是,她身邊有個隨行的女子,她卻隻有我和謹冉不在時才帶那個女子去月滿樓。我得知,那個她藏起來,不想讓我們知道的女子,叫莫憂。
莫憂,我輕聲吟念這個美好的名字,倏爾想起那日遇見的那個女子,想起她在喧嚷街頭那明媚的笑靨,仿佛不受天下所有憂愁侵擾,即使是幾錠銀子也滿足不已。
隻是,我沒想到,那個女子就是莫憂。
在她以為我們是初次見麵時,我的目光就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我開始觀察她,甚至,揣摩她。即使明明知道她對我的注視感到不安,甚至,還有一絲厭惡。
不止是她的笑,就連她的不安,厭惡,也讓我向往。而我卻隻能對她微微揚起嘴角,謙和有禮,溫文爾雅。
我告訴自己,對她的親密之舉,隻是為了試探南杏。而我也很高興,隻是那時我卻不知,她驚恐、窘迫的神情那樣動人,就像她的笑一樣,誘惑著我。
我隻是為了試探南杏,僅此而已。
而南杏,經不起試探。不止是我,就連謹冉無意提起要邀莫憂在月滿樓一聚,她也會立刻回絕。我對莫憂的故意親近,引來她越發強烈的反感,還有莫憂對我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