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3·一無所有(1 / 2)

兩國交戰,不殺來使;城破戰敗,不斬降將。

九國亂世至今,幾百年來,一朝更替一朝,一國覆滅一國,先人遺訓沒有人忘。

不斬降將。

國喪之期,越殷千裏悲歌,萬民縞素。

殷爵修著喪服即位,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處死獄中餘下三名降將。罪無可恕,其罪當誅,沒有人搬弄先人那套來駁他。

他沒有等到行刑日,提劍入獄,親手斬殺三人於劍下。鋒利的刃嗜血寒冷,他泄憤,卻還是恨!

他心中有一座崇仰的山,不可攀登,山崩,他取代了山的位置。

炎炎朝陽,他抬頭仰望,隕落,他低頭飲恨。

他什麼都不能說。

莫憂醒來時,蕙姨守在床畔,容顏蒼老。鬢發斑白,憔悴不堪。

蕙姨很傷心,可為什麼傷心,為誰傷心,她恍然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心頭絞痛,又是痛得喘不過氣的感覺。

閉上眼,想再入睡,不願醒來。

可蕙姨見她醒來,喜極而泣,她才知道,自己懷孕了。

兒女繞膝的幻想在此時顯得那樣蒼白無力,殷爵炎離開了,留她一個人。白頭夢中,徒留傷逝。

她將一個人活著,一個人緬懷,一個人,學做一個好母親。

蕙姨含淚勸道:“莫憂,就當是為了孩子。”

醒來後直到第二天,她終於肯喝一口粥。

她聽說殷爵修即位第二天把羯嶺降將的首級派人送去羯嶺,聽說羯嶺害怕越殷報複向芸薑尋求庇護,還聽說雖然羯嶺為討好芸薑暗派殺手行刺之舉成功,可惜芸薑不領情,就連借兵也全靠司邑青登位之初娶的羯嶺八公主吹盡枕邊風,才得以勉強抗衡越殷浩蕩之勢。

傳聞司邑青和當朝皇後宇文雅玥貌合神離,獨寵羯嶺八公主。她心中麻木,或是因為對他沒有感情了,亦或是還有更讓她在意的感情——恨!

她恨羯嶺,好恨!

可她被囚禁在央桓殿,醒來後一直未見殷爵修,什麼事都隻能靠聽說,真假難辨。問起為什麼被囚禁,蕙姨滄桑答道:“新皇即位,所有怨與恨交給他,你就這樣安心養胎,不好麼?”

不好。

她失去哥哥,失去錦瑟。窗邊鳥籠裏的書雀,殷爵炎把它們照料得極好,如今她亦失去了他,窗前空曠,沒有他喂食的背影,隻餘嘰嘰喳喳鬧心的鳥叫。

司邑青處心積慮,終於得到芸薑至尊之位,他過得很好。她失去太多,如今僅靠腹中的骨血和仇恨支撐,她過得很不好。

莫憂以為隻要有親人相伴左右,再找一個真心真意,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就夠了。她離開司邑青,抵觸徘徊中接受殷爵炎,決意享樂人生,最後換來的卻是身邊重要的人相繼離去。

天帝說,你太天真。

她也笑自己,天帝仁德?笑話!

天空一片滄灰色,央桓殿一片死寂,她不能去見殷爵炎。

莫憂知道殷爵修一直都討厭她,她沒進宮前他一直想著要趕她出越殷,進宮後他也未停下對自己的鄙夷。她懂他為什麼討厭,也能忍受他厭惡的眼神,可不讓她見殷爵炎她不能忍。

她溫柔地撫摸尚且平坦的肚子,求蕙姨放她去見見腹中骨血的父親:“他要做父親了,我想親自告訴他。”

蕙姨猶豫許久,終究還是答應。

“先皇明日入殮,我也隻能趁今夜悄悄帶你去看他。”

悄悄,殷爵修對她的厭惡終於毫無顧忌,她的丈夫明日入殮,她卻隻能悄悄去看他最後一眼。蓋棺後,就要移至皇陵,最後一眼在今夜。

殷爵炎殷爵修兩兄弟都對蕙姨敬愛有加,她輕易便支開了守夜的侍衛宮女。月色混沌,夜鴉叫聲淒厲。她不忍心,思量一番還是說:“莫憂,我怕皇上會來看……”

“我知道,我會在他來時離開。”莫憂淡淡道,視線片刻不離眼前躺著的人。

蕙姨歎氣,將門掩上走到莫憂身邊,屈膝跪在殷爵炎身邊,悉心替他整理完沒有一絲褶皺的衣裳,退至一旁。動作熟練,眼神悲涼。

殷爵炎換上了一身華服,看不出身上有傷。莫憂緩緩躺在他身邊,轉頭看他。失血過多而亡的緣故,雖有燈燭映照,他臉色依舊蒼白,唇色。

莫憂拉過殷爵炎的手,他全身已經僵硬,莫憂費了些氣力才扳過來請放在自己肚子上。蕙姨以袖拭淚,轉臉避開這淒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