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般心思,這話在張尉自己聽來,就仿佛禁不起琢磨的紙菩薩,隨便一伸手就能被戳得千瘡百孔,幸好平日裏敏銳機靈的唐謐、白芷薇二人都未在意,說笑著轉身前行,隻留下藍衣的少年做賊心虛地歎了口氣,於人生第一次深切地明白,想要自己騙自己果然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當天晚上,唐謐來到藏書閣的時候,看到了多日不見的祝寧和歐陽羽。
兩人的麵色如出一轍的蒼白,眼睛周圍泛著青,讓人不禁猜測這兩三天他們到底有沒有睡過覺。
好在祝寧看上去心情不錯,見了唐謐招呼道:“小唐謐,過來看看為師送你的拜師禮。”
唐謐本來預計自己沒幹完活,怎麼著也會被數落一頓,沒想到上來就有禮物,有點心虛地探探頭,問道:“師父看上去挺高興呢,難不成事情都辦好了?”
“嗯,明天就去飛飛看。”祝寧蒼白瘦削的麵孔上有著抑製不住的興奮。
而歐陽羽的全部五官都疲憊地耷拉下來,一副強忍著才不會睡去的痛苦表情,嘟囔道:“師妹啊,最後剩下的那些借閱錄都是我整理的,到現在我都沒合眼呢。”
唐謐一聽自己的“天敵”遭此折磨,頗有些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感,不過臉上還是展露出一個深切關心的表情,以無比同情的口吻道:“師哥真是個好人,師哥太辛苦了。”
“你先猜猜是什麼。”祝寧說著,打開早先給她看過的那隻四角裹金的檀木盒子,隻見裏麵擺著一對好像扇墜的圓圓鈴鐺,一隻金色一隻銀色,分別掛在兩條金絲細繩上,再用同心結拴在一起,模樣甚是可愛。
唐謐拿起來端詳了半晌,也看不出這麼個小東西上能有什麼機關,倒是越看越像是一個定情用的信物。
正想胡猜的時候,唐謐抬眼卻看見歐陽羽和祝寧臉上掛著一模一樣的得意神情,仿佛都篤定她猜不出這是什麼,心中不禁升起一陣不服。
她暗想祝司庫絕對不會送自己一個小玩物或者小首飾,這對鈴鐺大約該有什麼特殊功用才對,便道:“這個東西的秘密一定在聲音上。”
祝寧微微有些訝異:“還真是有點兒天賦,那你倒是說說看,聲音上會有什麼秘密?”
唐謐原本見這小鈴鐺實在藏不下什麼更多機關,所以便大膽猜測定然是和它發出的聲音有關,聽祝寧這麼一說,知道自己推斷的方向對了,便拿起鈴鐺輕輕搖了兩下。
照理說,普通的鈴鐺裏都是放著一個金屬小球,小球一動,撞擊鈴壁,便會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而這一對鈴鐺,並沒有發出金屬撞擊的“叮鈴”聲響,確切地說,幾乎沒有發出聲響,要不是可以感覺到鈴鐺裏麵確實有什麼東西正隨著搖晃滾動著,還真要以為那裏麵其實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會有人製造一對啞巴鈴鐺呢?
唐謐凝神思忖,目光落在一金一銀的小鈴鐺上,腦中靈光忽現,開口推測道:“這鈴鐺的聲音我雖然幾乎聽不見,但我想,一定有某種東西可以清楚聽到它們的聲音。至於為什麼是一金一銀,那一定是因為它們發出的聲音是不一樣的,雖然我聽不出來,但是對於能聽見這聲音的東西來說,必然大有區別。”
祝寧看向歐陽羽,笑著說:“你看,我說她天資不俗吧。”
“她也就猜到了三分,師父過於誇獎她了。”歐陽羽說話的聲音糊塗成一團,前一瞬還在等著看好戲的神情立刻轉換成快要睡過去的無精打采。
祝寧轉回唐謐道:“這個鈴鐺裏裝的是應聲蟲。金色的裝公蟲,銀色的裝母蟲。公蟲不會說話,但是,隻要它和母蟲分開三尺以上,就會把自己聽到的聲音傳給母蟲,而母蟲則會把這些聲音說出來。”
說到這裏,祝寧臉上漾起一層淺淡的笑意,仿佛回想起久遠的往事,繼續道:“這東西是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做的,說起來,製作還真是很麻煩。且不說應聲蟲多麼難找,隻說先要配出珍貴的藥水,浸泡它們,讓它們以後不吃不喝也不會餓死,就是一件極為費工夫的事。”
然後,他長長歎息了一聲,道:“隻可惜,我終究沒有派上用場。小唐謐,這東西最適合你這樣的年紀。你若是想聽誰說話,可是那人又不在身邊,就讓他配著金鈴。隻要你把銀鈴堵在自己的耳朵上,就可以聽到他那邊的聲音。拿去吧,記住,要隨身掛著,這應聲蟲挨著人氣才有活力。”
唐謐聽了,忽然想,多年前年少的祝寧,究竟是為了想聽到誰的聲音,才大費苦心製成了這樣一對神奇的鈴鐺呢?
也許,每個少年心中都有一個苦苦思慕卻終不可得的人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