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尉被翼馬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控製它轉回降落卻又不知該如何去做,而那翼馬此時更是因為比賽而無比興奮,已經完全無法自控,兀自扇動著雙翼越飛越高。
好在張尉不是一個容易慌亂的人,見一時間沒辦法讓坐騎平靜下來,幹脆放鬆韁繩,讓翼馬隨意飛行。
翼馬直直向蜀山的深處飛去,張尉索性在空中欣賞起景色來。那些自己往返了不知多少次的青石階,此刻就蜿蜒在青山之間,被春日暖陽照得泛著白光,猶如穿流於山間的溪流。
這讓他忽然想起一直和自己奔跑在這漫長山路上的唐謐和白芷薇,心下拿定主意:以後一定要讓那兩個家夥也坐上來飛飛看。這念頭一出現在腦海中,他便又想起了君南芙,心裏一顫,竟是不敢再繼續細想下去。
翼馬飛了好一會兒,興奮勁兒總算平息下去。張尉察覺到坐騎的變化,便準備拉起韁繩撥轉馬頭回去。可他手上剛一加力,忽聽底下的山穀中一聲野獸的低吼直衝雲霄,聞聲向下望去,才發現原來已經飛到了那黑霧彌漫的山穀上空。
不等張尉多想,他隻覺得自己的翼馬在那吼聲中驚懼地一抖,瞬間失去了平衡,翅膀毫無韻律地亂拍,一個猛子向下紮去。
他馬上明白,翼馬是因為受了驚嚇,又沒有完全掌握好飛行的要領,這才失去了控製,於是他趕忙像在地上禦馬一樣,使勁提拉韁繩,口中發出號令,希望幫助它鎮定下來。
然而天空和地上的騎禦之術有著天壤之別,那翼馬此時方寸一失,完全忘記了飛行的感覺,隻知道四蹄亂蹬,帶著張尉向下急速墜落……
張尉眼看著黑色的霧氣升騰著撲麵而來,以為下一瞬自己便要粉身碎骨、一命嗚呼了。然而大約是生靈都有在生死關頭自救的神奇本領,命懸一線之際,那翼馬竟然在即將撞向濃霧深處的密林前找回了平衡,雙翅一展,重新衝向天際!
等到張尉降回馬球場的時候,唐謐和白芷薇已經等得一臉憂色。見他安然無恙回來,兩人方才舒了口氣。
唐謐看著他臉上被樹枝抽打的傷口,關切地問:“怎麼回事?難不成被你那半吊子翼馬翻到溝裏去了?”
張尉聽了笑笑道:“可不是麼,差一寸就掉山溝裏了。你知道麼,就是前幾天我們見過的那個黑霧彌漫的山穀,裏麵忽然傳來野獸的咆哮,這才嚇到了我的老馬。”
唐謐拍了拍翼馬的脖子:“你現在還管它叫老馬啊?它根本就是一匹小馬駒。李殿判剛才說,翼馬極為罕見,是能活百年千年的靈獸,它已經經曆的十幾年歲月對於它的整個一生來說,也就算是幼年,所以它才如此調皮又容易受驚吧。”
張尉聽了,想起一個不太對的地方:“可我這馬的膽子一向極大,一般的野獸絕對嚇不倒它。我養它這麼久,也就見它害怕過一次,還是那次在楚國禦試之中,碰到了異獸窮奇,但也僅僅是稍微有些腿軟而已。可這次的野獸僅憑著一記低吼就嚇倒了它,一定不是一般的虎豹豺狼。”
唐謐一聽,脫口而出道:“該不會是穆殿監在那深穀裏養……”她本來想說“養著什麼厲害的妖物”一出口才覺得如此說極為不妥,生生咽下去後半截,頓了頓,繼續說,“困住了什麼厲害的妖物吧。”
這冒出來的一個“養”字,讓一邊的白芷薇已然明白了唐謐心中所想。她心中可沒有唐謐那麼多的顧忌,直接道:“你是不是覺得那穀中妖物和穆殿監的關係不尋常?”
唐謐沉吟不語。她權衡一下,看看周圍再無他人,才說:“我在藏書閣恰巧發現了穆殿監十分喜歡借閱妖獸一類的書籍。所以我想,他會不會也有興趣嚐試養一隻呢?”
“養別的也就罷了,可別是一隻窮奇。”白芷薇隨口說。
“白芷薇你這麼說未免太過臆斷了。”張尉忙道。
“不錯,我最近就是喜歡臆斷,而且尤其專門臆斷那些漂亮又聰明的女子。”白芷薇的話鋒轉回,瞪了張尉一眼。
張尉眼睛一垂,避開她的鋒芒,嘀咕了一句:“怎麼說什麼都能扯到她身上。”
唐謐見了,趕緊打圓場:“說起來,我們應該找時間去那峽穀中探一探,那樣不就什麼都明白了麼?”
“好,如果我的馬習慣了那吼叫,不再害怕,它倒是馱得動我們三人。我這幾天晚上多帶它在天上轉轉,等它飛得熟練了,我們就一起去那峽穀看看。”張尉這樣說的時候,口氣有些發虛,心裏明白地知道自己如此講,有一半原因是想給晚上騎馬飛行找一個借口,而更不可言說、蠢蠢如驚蟄之蟲的微末希望,則是和那個人一同飛上夜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