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的桃花比其他地界開得略晚,每年三月中旬,山間始有緋色星星點點地冒出來,但是某一天醒來,忽然之間便有朱霞緋雲綿延百裏的綺麗景色躍入眼簾,這時候,便是學習幻術桃花障的最好時機。

胡殿判緩緩抬起青筋暴露的右手,一朵在空中飄飛的粉色花瓣落在他的掌心。

他看向劍童,鄭重道:“初涉幻術,之所以第一個便要學桃花障,是因為桃花本身就是具有幻力的東西。”

花瓣翻落手掌,他頓了頓繼續說:“聽說,有人隻要望著桃花便會因為失神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且不管是否確有其事,對於初學幻術的你們來說,桃花本身的幻力再加上你們自己劍魂的力量,能夠幫助大家很快地建立起幻象來,你們也可以借此體會創造幻象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故此,雖然桃花障是隻有在這個季節才能使用的幻術,但是對於幻術修煉來說,卻是極為重要的。”

胡殿判說完,要求所有劍童圍成一個圈,而自己則和慕容斐與程絨站在圈中。接著,他讓眾劍童什麼都不要做,隻是耐心地等待即將出現的幻象。

片刻,天空中開始有越來越多的粉白色花瓣翩然飄落。風起了,那些花瓣在風中打著旋,忽上忽下,愈來愈多,蜂群一般聚集,終於鋪天蓋地……

當唐謐把神思從漫天飛舞的桃花中抽離,才發現胡殿判和慕容斐他們早已消失了蹤影,就連其他的劍童也都不知去了哪裏,漫天漫地的桃花中,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

她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此刻已經處身於桃花障了,不一會兒,幻象就會出現。

恍惚隻是一瞬間,那些飄飛的桃花便全都沒了蹤影,她的眼前出現了兩個身穿靛藍色劍童袍服的少年。

那兩個少年轉過臉來,唐謐看到的是兩張一般無二的麵孔,都是小小的年紀便帶著些蕭索的表情,看得人心裏微涼。

其中一個少年說:“這就是劍中的霸王‘破甲’麼?傳說這劍可以攻破所有防禦的術法,最是霸道無比。給我看看好不好?”

另一個少年點點頭,遞過手中的長劍。

那少年接過劍,仔細看了一會兒,又無聲地把劍遞回,可就在即將鬆開手的刹那,他忽然手上一緊,將劍刺了出去!

墨色的鐵劍插入鏡中幻影一般的另一個自己,那少年臉上浮起淡笑,低聲問道:“為什麼,我們不是一模一樣的麼,為什麼‘破甲’認可的人是你?這世界上,若是沒有晃就好了。”

就算知道自己正身處幻象之中,唐謐還是感覺到指尖冰涼。她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想要逃離這幻象,不想另一個少年忽然猙獰地笑了起來,雙手握住插入自己身體的劍刃,一寸一寸向外拔出:“原來,劍刺入身體裏,是這樣的感覺啊。顯,你也會疼吧,和我一樣疼吧。顯啊,我們一直是一體的,不是麼?”

在鐵劍抽離身體的瞬間,唐謐看到一大團肉塊和筋節混合成的血色物體黏連在劍尖上,重重掉落到地上。

“啊——”她忍不住捂上雙眼,尖叫一聲。

“唐謐,你怎麼了,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了麼?”張尉忽然出現在唐謐麵前,焦急地詢問。

唐謐抬起頭,還沒想清楚張尉是怎麼出現的,可之前的那些幻象已經不知去向。

“大家都看見幻象了吧?”胡殿判的聲音傳來。

唐謐循聲看去,不遠處的圓心中真真切切站著的三人讓她的心定了定。她隨手掠一掠額前的碎發,掩蓋住剛才的驚慌。

“方才的桃花障是我們三人發動的,你們身處其中,每個人都會看到不同的幻象。你們所看到的,也許是心中的疑惑,也許是心中的執念。總之,之所以看到幻象,和你們自己的內心有關。”胡殿判說完,又劇烈咳嗽了一陣,才說道,“現在,你們開始學習一同發起桃花障,來迷惑我們三人。注意,你們的目標是迷惑我們,而萬萬不要將自己也迷惑了。”

胡殿判說著,把手按在佩劍上,用他低啞的聲音道:“像我這樣,沉下心思,讓你們的劍魂發揮力量,引來桃花之風。”

眾劍童按照胡殿判所說,手扶劍柄,凝力於心。就連沒有辦法使用心力的張尉,和無法與劍魂溝通的唐謐也裝模做樣地握住了劍。

疾風忽至,桃花漫天。

胡殿判在紛紛揚揚的花雨中說:“現在,釋放你們的力量,一定要慢,非常慢,好像抽絲剝繭一般。”

慕容斐安靜地等待著幻象的出現。時間一點點過去,空中的桃花已經紛亂密集得讓他幾乎看不清對麵的劍童,可是幻象卻始終沒有出現。

他覺得有些不對,偏過頭,對身邊的胡殿判說:“胡殿判,好像有些問題吧?”

胡殿判神色凝重道:“桃花之風太盛,這些劍童的劍魂怎麼會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要不要讓他們停下來?”一旁的程絨問。

“再等等,我想看看究竟是誰,擁有這樣的力量!”胡殿判答道。

慕容斐聽了,下意識地望向白芷薇和唐謐站立的地方。那兩人早已被淹沒在花雨之中,混在一群赤衣的女劍童中根本分不清彼此。難道這是她們劍魂的力量所為麼?他暗下猜測,隱約覺得莫名地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