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1)(2 / 3)

他低歎了一聲,脫了外衫,輕輕蓋住那焦屍。緩緩站起來,拿出懷裏的一方四角繡著蘭花的雪白帕子,仔細擦了擦手。

將帕子揣回懷裏,“殿下,我們先回去吧!這小女孩不知道有否受傷,還需仔細查看一番才好。”說著便一把將那小女孩抱在懷裏,仔細看了看她的眉眼,輕揚了嘴角,似笑非笑。

拓跋燾隨在崔浩身後,看到小女孩瑟縮在崔浩肩頭,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那焦屍,那神色說不出的專注。

順著她的視線細看了兩眼,急忙喚道:“先生,等等……”

崔浩轉身看著跑出去的拓跋燾,隻見他又跑回了那焦屍旁。用力將那焦屍翻開,挖出一個布包,攤開一看,赫然是一長柄、圓肚的四弦琵琶。

暗紅的木漆在月光下發出潤澤的光,讓人覺得溫暖。

拓跋燾嘖嘖稱奇,向著崔浩道:“先生,這樣大的火勢,這木琵琶竟然絲毫未損,可見主人視它如命。”

崔浩的眸色暗淡了幾分,雙臂不自禁收緊,圈緊了懷裏的小女孩。

拓跋燾已經拿著琵琶跑近,對著他肩頭的小女孩燦爛一笑,“你是掛念這個嗎?”

小女孩也不答他,隻伸出白嫩小手來夠他手中的琵琶。但人小手短,哪裏夠得到,廢了好大力,一張雪白小臉都漲紅了還是連琵琶柄都沒有碰到。

拓跋燾覺得有趣,趕緊把琵琶遞上去。小女孩終於是抓住了琵琶柄,但由於琵琶大,自己力氣又小,愣是提不上來。

崔浩的臉色漸趨柔和,輕輕一用力,琵琶便滾到了孩子懷裏。拍了拍她身上的琵琶,鄭重道:“為了你,我也總不至於埋沒了這琵琶……”

緊接著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飄散在空茫山崗上,帶了幾分無奈。

崔浩大步向著來時的馬車走去,夜風陣陣,吹開他的衣袍和一頭未束的黑發。拓跋燾怔怔看著,覺得此刻的先生竟然比宮裏的那些廣袖長裙的歌姬還要美上幾分。

“殿下,大人。”

車夫候在馬車邊,斂眉垂目。

“阿忠,你去將那屍體搬到車後……”

“是!”

車夫剛想行動便又被喚住,“我去吧!你在這裏看著。”崔浩將小女孩小心放進馬車,摸了摸她雪白的小臉,柔聲道,“我去接你娘……”

車夫和拓跋燾俱是一愣,崔浩平時雖也是極平和的性子,但總給人敬而不親的感覺。冷冷的與人相隔千裏,那樣子輕柔的語氣還真從未有過。

“殿下也上馬車去吧!臣去去就回,這女娃娃的娘親總也是要安葬了才好,將來她也可有個祭奠之處。”

拓跋燾鑽進馬車,“先生所言極是……”等他調轉身子,探頭再看時,卻隻能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清瘦蕭索,像是飄蕩在荒野的孤魂。拓跋燾覺得有些冷,趕忙鑽回去,放下了車簾。

馬蹄聲踏破夜空,馬車在暗淡月色下徐徐而行。馬車簷上左右各掛著一盞宮燈,雪又紛紛揚揚下起來,遠遠看去宮燈若明若暗。那馬車更像是駛在黃泉之路上,讓人心生寒意。

外麵是天寒地凍,車內卻是融暖舒適。拓跋燾坐在居中的綿軟墩子上,看著下首蹲坐在一塊雪白貂皮上的崔浩細心喂那小女孩喝奶茶。

“先生,你說母妃將來給我生個妹妹,也會和她一般好看嗎?”

拓跋燾的母妃杜貴嬪杜然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早年皇帝還是太子之時以良家子身份入的東宮受到太子寵幸,拓跋燾便是在東宮出生的。

他看著小女孩可愛俏麗的小臉,想到自己母妃已經高挺的肚子,突然高興起來。

崔浩微微揚起臉來,“陛下龍顏雄姿,貴嬪柔婉動人,孕育的小公主自然更加可愛。”看著拓跋燾突然閃亮起來的眼睛,微笑道,“殿下急著想要個小妹妹嗎?為什麼不要小弟弟呢?”

“弟弟嗎?我已經有三個弟弟了呀!”他掰著手指細數,神色認真,更顯天真無邪,“阿丕、阿彌和範。阿彌以前倒是常來找我玩,但阿彌的母妃尹夫人死啦!阿彌被帶去他外祖家了……阿丕和範一起玩,不大理我。”

他有些失落,很快高興起來,伸手拉起小女孩的手,歡快道,“我想要個小妹妹,和她一樣乖巧聽話,我天天帶著她,那才好玩呢!”

“那要真這麼論起來,殿下不也有妹妹了嗎?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是殿下的妹妹,殿下還不滿意?”

“他們不是我的妹妹,是阿丕的妹妹,大妹妹也從不喊我哥哥。”

崔浩思索片刻,沉吟道:“殿下,您不可以這麼說。無論他們是不是敬你愛你,都是殿下的手足弟妹。”

“皇子帝姬年幼不知事,但殿下身為長兄,卻不能不懂道理。無論是作為兄長還是皇子,殿下都該懂得隱忍退讓。寬裕大度,方才不損王室風範。殿下可知,東漢孔融……”

拓跋燾無奈地望了一眼寶藍色華蓋,垂在四角的流蘇晃啊晃,他深吸一口氣,打斷崔浩的說教,“先生,在宮裏我聽您講課、又聽父皇母妃教導,已經夠多了。怎麼難得出來,您還是這樣敬業?好先生,您快讓我歇口氣吧!”

崔浩淡然一笑,住了口,轉而低頭與小女孩說話:“現在可感覺好些了嗎?有沒有哪裏疼或者不舒服的?”

小女孩大概已經緩和了些,臉色也變得好看起來,膽子也略略放大,望著他搖了搖頭。

他繼續道:“你是不想說話還是嗓子疼不能說話?我不是壞人,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小女孩終於開了口,低低道:“賀桃,娘親叫我小桃兒,三歲了。”奶聲奶氣,卻是無比悅耳。

“小桃兒?小桃兒!這名字真有趣。”不等崔浩開口,拓跋燾已叫起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