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暗淵將一封書信呈給正埋首批閱奏折的拓跋燾,“崔大人離京已有半月了,想是雲中的事都處理妥了……”
拓跋燾抬頭看了他一眼,接過書信道:“先生是自請去雲中替先帝守靈的,你不要怪我。等他守靈期滿,我自會派人去接他,屆時自然也是要給他進爵的……”
“朝堂上的事,屬下不懂,陛下不必告知。崔大人既然如此決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殿下無需介懷。”
“嗯,先生信中說一切安好,你可放心了。”
“屬下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果真放心嗎?”拓跋燾折好信,笑道,“恐怕最擔心他的就是你了吧?”
暗淵不置可否道:“陛下說笑了,崔大人行事素來穩妥,屬下確實不擔心。陛下……屬下門中有一些事,恐怕得離京幾日……”
拓跋燾挑眉,“何事?”
“都是些江湖中的瑣事……陛下無需擔心……”
“嗯,那你小心行事。要不要帶著衛林去?”
“不用,夜魅會跟著我的。屬下不在,衛林還是該留在陛下身邊。”
“那你此去多加小心,別再給我帶著一身傷回來……”
“是!”
正說著話,楊公公帶著幾個綠衣內侍匆匆趕來,“陛下……”
“何事如此驚慌?”
“陛下,宮外傳來消息,安定王在府中遇刺了……”
“什麼?”拓跋燾霍的站起來,急道,“怎麼回事?召禦醫了嗎?”
“禦醫已去了,聽王府派來的人說,王爺傷勢沉重,但卻還是堅持要見一見陛下……車駕已經候在宮門口了,陛下可是現在就起駕嗎?”
“去牽朕的馬來,不必用什麼車駕了。”
“陛下,屬下也一同去吧……”
“嗯。”
兩人驅馬來到安定王府,拓跋燾與暗淵躍身下馬。安定王府大門敞開,兩人剛進門,就有下人跌跌撞撞衝出來,見了拓跋燾立刻跪泣道:“陛下!我們家王爺已經……已經……”
拓跋燾臉色鐵青,怒道:“你家王爺怎麼了?還不快帶朕去!”
“喏!”
下人帶著兩人到了拓跋彌的院子,遠遠的就聽到了哭泣聲。拓跋燾衝進了屋,眾人見皇帝駕到,忙止了哭,跪拜行禮。
拓跋彌躺在床上,胸口赫然是一支長箭,血涓涓外流,床上的錦被已被染透。
拓跋燾怒吼道:“怎麼還不拔箭?救不了安定王,你們也不用活了……”
暗淵隨在拓跋燾後麵,遠遠望了一眼拓跋彌,不等拓跋燾吩咐便閃身上前探看。床上的人已然沒了氣息,暗淵暗暗輸真氣給他也絲毫不見動靜。
“三弟如何?”
暗淵搖了搖頭,“箭上有毒,即使箭傷不是如此重,此毒也無藥可治,何況長箭已然沒入胸口,毒血已入心脈……”
拓跋燾上前扶住拓跋彌,因為暗淵方才輸入真氣的緣故,此刻拓跋彌的身子還是暖的,雙眼微合,雙眉緊蹙,仿佛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拓跋燾握緊了身側的手,淩厲的目光在眾人臉上逡巡了一圈,“誰幹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陛下!小的有事啟奏!”
拓跋燾抬眼,說話的是拓跋彌的近身隨從普寧,“什麼事?快說!”
普寧直起身子,抹了抹眼淚道:“陛下,我們王爺交代了,此事隻能陛下一人知道……”
“你們先出去吧!朕要親自問話……”拓跋燾蹙眉,“暗淵,你在外麵守著,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能進來……”
“是!”
暗淵領著眾人出去,關了門,親自守在門口。等拓跋燾再次走出,已是半個時辰後。
“暗淵,你親自去接先生回來。”
“是!”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嗎?”
暗淵斂眉反問道:“陛下吩咐,屬下照辦就是,何必要問?”
拓跋燾冷哼一聲,流露出些許晦澀,“阿彌,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語氣輕微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都說祥年瑞雪,可此時此刻,天空紛紛揚揚的白雪卻好像是送葬的白紗,整個安定王府都籠罩在陰鬱悲傷的氣氛中。
拓跋燾站在拓跋彌屋外的長廊下,仰首看著蒼茫的天空,眼角有些瑩潤。
暗淵愣了一下,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你知道嗎?弟妹中,除了雅兒,阿彌和我關係是最好的。阿彌的母妃尹夫人和母妃一樣也是個溫婉的女子,她倆誌趣相投,常在一起侍弄花草。和阿彌從小一塊兒長大……我們一起爬樹、抓蛐蛐兒、偷偷跑去禦膳房偷點心……”
“那時候,母妃說我是哥哥,總讓我讓著阿彌,我還有些討厭他。有一次我捉了一隻很大的蛐蛐,阿彌要去玩了一天。我氣不過,趁著他不在偷偷把那蛐蛐弄死了。結果惹他哭了好久,我以為他傷心的是蛐蛐死了。沒想到他哭著對我說‘大哥,我把你的蛐蛐弄死了,大哥你不要生氣,不要難過,我一定抓一隻更大的還你’。”
“你看啊,阿彌從來都是那樣懂事的。大了一些我們一起上太學。尹夫人去世了,阿彌被大慕容夫人代養了幾日,大慕容夫人不讓我見他。有一次我偷偷溜去找他玩,發現他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哭。衣衫淩亂,臉上還有傷,問他怎麼了,他隻是哭。那時候我真是又氣又恨……”
“後來他的外祖父請旨把阿彌接回去了,我不想讓他走,可又不想讓他在慕容夫人那裏。我求母妃,可母妃也說幫不了,出宮是對他最好的保護!那時候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強大起來,不讓人再欺負阿彌。”
“以前我總貪玩,不愛學,是阿彌第一次讓我知道,何為使命、何為責任。阿彌讓我對自己有了不同的要求……前幾日,阿彌還跟我說,他要準備一件獨一無二的賀禮,等著我大婚的時候送給我。”
“是我太大意了,我怎麼會相信他們會輕易罷手呢?阿彌他一定會怪我,我寧願他會怪我……”
“陛下!”
“我不會再手軟了,他們欠我們的,我答應阿彌的,我都要討回來!母妃的、阿彌的、尹夫人的……一件不落。”
“陛下,屬下先送您回宮吧……一切都等崔大人回來再說……”
“臣,崔浩,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先生,安定王的事,先生可知曉了?”
崔浩起身,“來的路上,暗淵都說了。這幾日京中可有異動……”
“他們這招‘殺雞儆猴’,不過是想讓朕有所忌憚。他們是怕朕痛下殺手,斬草除根,所以先下手為強,想告訴朕,他們不好惹。可他們若真有本事,現在坐在這裏的就不會是朕了!所以,他們還不敢對朕下手。”
拓跋燾起身,離開禦案,走到崔浩身邊,“不過,也保不準他們會破斧成舟……”
崔浩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這裏是慕容氏一族的兵力部署,殿下請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