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的兵力部署先生從何得知?”拓跋燾看了崔浩一眼,拆了信,越看臉色越難看,“他們當真是用心匪淺啊……這應該是先帝在時就部署好的了?”
“嗯,先帝病中,京裏好像就暗藏著一股奇特的勢力,先帝薨逝。大慕容夫人卻那麼輕易就選擇了放棄,臣就覺得事有蹊蹺,因此才請命隨先帝靈柩去了雲中。”
“一方麵是為全了我與先帝的君臣之義,二來也是為了能方便查尋真相。如今看來,當真不是臣小人之心了,大慕容夫人能那麼輕易的退讓,恐怕也是為了讓陛下放鬆警惕,然後伺機造反。”
拓跋燾捏緊了手中的書信,冷哼道:“他們未免也太小看朕了,難道就隻有他慕容一族能暗中招兵買馬嗎?”
“接下來,陛下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拓跋燾冷了臉,幽深的眼眸中看不出絲毫情緒,卻讓人望之生寒。
“先帝新逝,阿彌還未入土,朕不想饒了他們的安寧。且讓他們再囂張一陣吧!他們不是想讓朕放鬆警惕嗎?那就如了他們的意……”
拓跋燾揚手,紙屑翻飛,“正好大慕容夫人請旨要去永安寺替先帝祈福,那便準了吧!至於阿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最想的怕就是離朕遠遠的吧?他不想見朕,正好朕也不想,讓他駐守邊塞,為國效力!”
“朕倒是要看看,就算他們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是不是就真的能翻出天來!”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登基人日淺,人心思動,實在不宜大動幹戈,如此決斷是最好的。”
崔浩欣慰一笑,“陛下已很有武帝之風,臣原以為陛下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肯善罷甘休呢!”
“朕不會讓阿彌白死!”
“既如此,陛下是否也該考慮大婚封後一事了?古語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算是為了北魏,陛下也不該讓後宮如此空虛。”
拓跋燾端起一邊的茶水,慢慢呷了一口,擱了茶盞,淡淡道:“朕才十六,娶妻封後恐怕還是早了些。”
“陛下如何能與尋常百姓相比?既已登基,頭一件事,自然是立後了。何況,若是立一位賢德的皇後,無論是與陛下還是與北魏,都有極大的好處,陛下何不考慮呢?”
“那麼依先生所見,該立何人為後?”
崔浩笑了笑,揭開自己的茶碗,沾了水,在桌上畫了起來。
“北有蠕蠕,南有胡夏,西有北涼,東有南宋,東北還有北燕,我們北魏雖被夾在五國之中,卻是六國之首,無一國能與我們相抗。但若是五國聯合,那對我們可是大大的不利。”
“如今北方的局勢,除了我們北魏之外,最強的莫過蠕蠕,但蠕蠕素來與我們不睦,定然不能與之結交。接下來便剩下胡夏與北燕了,胡夏國中適齡的公主有三位,都是赫連勃勃與其大夫人的女兒。”
“北燕適齡的公主唯有一位,便是陛下先前見過的如意公主。微臣覺得,陛下可遣使去此二國,各聘娶一位公主,然後在北魏選取世家貴族之女,充盈後宮……至於立後,臣以為如意公主與胡夏國的明月公主乃是最佳人選。”
“若是朕不娶又將如何?”
“陛下!”崔浩作畫的手頓住,仰首,一臉驚詫,“請陛下三思……”
“不必三思了,我拓跋燾無需靠聯姻來鞏固自己的王位!”拓跋燾看著崔浩在桌上的水跡,唇邊浮起意味深長的一笑,“不過先生說要在世家貴族之中選取女子充盈後宮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先帝臨終前曾告訴朕,母妃在懷我的時候,他曾與先生結過娃娃親。從來,君無戲言,先帝雖逝去,但朕也該完成先帝的遺願。先帝與先生是生死之交,先生是朝廷柱石,朕聘娶先生之女,再好也沒有了……”
崔浩眸色一暗,隨機笑道:“陛下……年少時,臣是與先帝開過此玩笑,但到底微臣福氣淺,未能求得一女,此言自然也做不得數了。”
“賀桃雖是先生義女,但先生素來視她如己出。朕與賀桃朝夕相處,情誼非比尋常,先生不覺得正是天賜良緣嗎?賀桃自小由先生教導,蕙質蘭心,又跟隨朕多年,對朕日常飲食及了解的,自然是皇後的最佳人選了。”
“陛下……這萬萬使不得啊!賀桃雖是微臣義女,但到底出身微寒,怎能入宮為後?賀桃性格冷僻,對宮規毫無所知,對家國大事也是一竅不通,定不能母儀天下。”
“先生覺得她不能嗎?可朕覺得她好呢!”拓跋燾神色清淡,星眸裏蘊著深情,“總之,朕心意已決,是一定要娶賀桃的,先生可考慮幾日……若是先生覺得為難,朕可以給賀桃一個身份讓她足以擔得起北魏皇後。”
“陛下……”崔浩思慮片刻,緩緩道,“臣知道陛下決定的事定然是不會收回的,微臣同意陛下讓賀桃進宮。但還請陛下給微臣一些時間……讓賀桃恢複身份並非難事,但暗夜門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何況,賀桃尚且年幼,陛下不若先聘娶兩位公主為妃。待賀桃及笄,再納娶不遲……”
拓跋燾閉目片刻,睜開眼,是天文殿的金龍殿頂,盤旋飛翔的金龍霸氣十足。他的人生該和這金龍一樣,盤旋翱翔,萬人之上。
“既如此,朕也不必先娶什麼公主,等兩年再立後又何妨?正好趁著這兩年,該掃除的障礙,都可掃除了。屆時,立賀桃為後也能名正言所,無所可阻。”
“陛下何必如此呢……”
“先生不必說了,朕意已決……最遲三月,朕要賀桃回來!朕乏了,先生先回吧!”
“如此,微臣告退……”
“父親!”
暗淵站著崔浩書案前,看著崔浩侍弄一個方木匣。方木匣中珠釵環佩,首飾玉鐲,燦爛如新,熠熠生輝。崔浩一件一件拿出來,拿著白絹細細擦拭。
“你可知,今日我為何叫你來?”
“女兒不知。”
“這兩月暗夜門的事務都轉入了夜魅手中,你就不想問問為什麼?”
暗淵麵無表情道:“父親自有打算,女兒並不擔心。”
“好不容易打造好的劍,終究用不上了……”崔浩將首飾裝回木匣中,“陛下想要你入宮,以賀桃的身份……從明日起,你便可恢複女兒身了。”
暗淵愣了一下,問道:“要女兒怎麼做?”
“你什麼都不用做,嗯,或許你該學著如何做一個溫婉可人的好女子……陛下的意思,是要你入宮為妃……”
暗淵心裏突地一跳,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入宮為妃?為何是女兒?”
“你以為是為何?”崔浩覷眼看她,“陛下登基後,後宮還是空虛,陛下需要一個可靠的人。你入宮以後,能讓陛下無後顧之憂。後宮連著前朝,將來後妃眾多,有你在,陛下就等於多了一雙眼睛,許多他看不到的事,你可以替他看見。若有後妃不睦,你也可從中周旋一二……”
“可是,這些女兒都不懂……”除了殺人,她還能做什麼呢?可真要是入了宮,又怎能再手染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