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寄沒有地址的信:
展信佳。2013。7。15
“想把你抱進身體裏麵,不敢讓你看見,嘴角那顆沒落下的淚……
如果這是最後的一頁,在你離開之前,能否讓我把故事重寫……”
自從住院的第二天開始,到今天是第十五天,正好半個月的時間裏,每天在我的窗台上,都會有一束梔子花和一張明信片準時出現,至於送花和信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想,他一定有著一顆天底下最最善良和溫暖的心,明信片上麵的字跡很秀氣,不像他的那樣淩厲,我總覺得像是在哪見過。
每天我醒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的那一刻,我都會按時打開窗子取花,梔子花的清幽的芬芳掩蓋住了醫院裏刺鼻難聞的消毒水的氣味,能讓我暫時忘記病痛,能讓我暫時忘記我是身處在這個每天都在上演著生離死別的地方。我以為這樣的美好會一直繼續下去,可直到今天,我無意間聽到了護士姐姐和媽媽的對話,才知道,如今的我,離這個世界已經有多遙遠。今天下午我從醫院的林蔭大道上撿了一片翠綠的葉子回來作書簽,心裏高興得很,可走到病房外剛要推門進去,聽到媽媽在哭,我很吃驚,明明媽媽每天都會笑著對我的。繼續聽下去,護士姐姐安慰她說,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總會有奇跡發生的。我忽然愣住,奇跡?人若是沒有走到最絕望的地步,又怎麼會期待奇跡發生呢?等到媽媽和護士一離開,我就瘋了似的找出那張他第一次寫給我的那張紙條,然後一個人跑到了醫院大樓的頂層。我,不要再做夢了。不管以往怎樣,不管以往的等待有多漫長,多苦澀,不管我以前堅持地有多麼地辛苦和不易,不管會有多麼心痛,我都必須要放棄了。
雨停滯天空之間,像淚在眼眶盤旋,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見麵。今天傍晚,天空黑的像濃墨一樣,可遲遲沒有下雨,隻是狂風肆虐。我站在醫院最高一層走廊的盡頭,把窗子打開,十二樓的風景,是平地不能理解和言語的,我穿著肥大的純白色病號服,長發淩亂地眺望著窗外的風景,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沒有讓我害怕,反而是平靜,是那種心快要死掉灰都快燃盡而你卻隻能看著它死去的平靜。我手裏緊緊地攥住他留下的那張紙條,手心的汗沁出了一層又一層,當我再次把它展開之時,很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努力抑製住眼中的淚水,不敢讓它們落下來,上麵的鋼筆字已經被我的汗水浸濕而變得模糊難以辨認,我插上耳機,播放江語晨的那首《最後一頁》,我想它應該可以給我一些勇氣,讓我足夠堅強決絕地書寫我和他的最後一頁,畢竟我不是一個多麼果斷的人。我撫摸著紙條上麵的字跡,沾了一手墨水,我低下頭,輕輕地親了它一口,然後閉上眼睛把手伸出窗外,淚水毫無懸念地流落下來,有一種溫熱劃過我的嘴角,我鬆開手,當我感覺它已經離開我的時候,再次把眼睛睜開。大風呼嘯而過,毫不留情的把紙條忽地卷走,我默默地看著它離去的方向,不發一語,後來轉過身後,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他不知道,它帶走的,是我全部的青春最美好的歲月
今天晚上,人們等待了整個酷暑的大雨如期而至,澆濕了人們心中一直燃燒著的那團火。我睜開眼睛,望著窗外風雨肆虐地拍打著病房外的樹葉,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樹,隻是媽媽帶我出去散步的時候我看到這棵樹它的葉子出奇的大,而此時它的樹葉被風雨吹打,已經很是稀疏零落。清爽甚至有些涼意的雨夜裏,我的心是熱的,我知道它為我而存活著,此刻的它無比有力,雖然我不知道它會在何時何地就停止了跳動。
今天是中元節,很多人都在祭拜,我看到醫院小河裏飄滿了水燈,像鬼火一樣,燃燒在河麵上,將神秘帶往另一個我未知的世界。我忽然在想,不知道明年的這個時候,又會有誰來祭拜我呢?我也將有一盞屬於我自己的水燈嗎?
明年,我苦笑著默念這兩個字眼,他還會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