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衣這麼說著,語氣裏似乎是批評,可藏於底下的,不知是愛憐,是激賞,還是兼而有之。
“如果因為兩個人的事,因為她,而給對方添了負擔。她一定會很受傷的。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讓自己的驕傲受傷。”
李淺墨不由回想起王子嫿,那個仿佛總是出現在朝霞與晚霞之間的女人。沒錯,她是驕傲的,可驕傲得讓人難以覺察。
卻聽謝衣悠悠地道:“可她總不好明著麵跟五姓中人翻臉。那會讓她覺得太瞧得起對方了,也太傷她的驕傲。”
他幾近微笑地說:“所以,她決定出家。”
李淺墨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王子嫿——出家——他實在難以把這兩個念頭連接在一起。
隻聽謝衣笑道:“她出了家,五姓子弟隻怕就少了追殺羅卷的動力。當然,以我猜測,她要出家,也隻會入道家,而不是佛家。她畢竟是女兒家,料來還舍不得她那一頭長發。”
他眼神略含玩笑,一時淡若有情,空如無物。
“自入唐以來,不知哪個人編的,說在太華山畔,得遇一白發老人,叫他傳語給唐天子,說了那麼幾句話。從那以後,唐天子就把自己附會成老子後人,從此開始尊崇道教,奉李耳為仙家之祖——無論活人死人,但凡他們朝廷用得到的,也算利用個盡了。
“王子嫿生性富麗,不見得甘心等閑地空度一世。她出家必會選擇入道門,由此長居長安,想來接下來也會有很深的籌劃。”
可接著他輕輕一歎:“可是,我不想。”
李淺墨的目光中不由大含疑惑。
謝衣靜靜地,仿佛自己對自己解釋道:“她還很年輕,她也並不是真正羨慕清靜無為的人。哪怕她想為羅卷脫災,我也不想她就此出家。”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我不喜歡羅卷。但認真想想,這世上,羅卷或許已是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人了。所以我來找你。隻有你能阻擋王子嫿出家。這世上,她唯一百分百信任的人,無過於你的師父。能對羅卷略施影響的,也無過於你的師父。”
然後,他的眼神裏一時充滿了笑。可那笑,像是對自己剛才不經意間泄露的心思的一點小小的掩蓋。
隻聽他笑道:“羅卷之能,不是逼到極處也發揮不到極致的。所以,我不妨給他小小地添一點亂。五姓中人,讓他們追殺他好了。
“但,請你出麵,別讓子嫿這麼早就出家。”
玄清觀在長安城東十五裏。
這道觀,本是太原“汲鏤”王家全盛時的家廟。可自從隋末喪亂以來,彼此就少有聯係了。
但畢竟以前的香火之情猶在。王子嫿現在就住在玄清觀。玄清觀主曲真人為了她的到來,還專門騰出了一個小跨院供她使用。
她這時正在淨室裏看那幅她剛掛上的青牛圖。在她眼裏,老子是個熟於世路、精明可愛的老人。隻有一個老人才能體會出什麼叫做“天下莫柔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