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頓好彭求醉,彭七、蕭重威和祖悲秋守在病床前,耐心地等待著彭求醉醒來。鄭東霆撇下三人,筋疲力盡地走出彭嬌的醫館,在晌午的朱雀大街上茫然地走著。多少天了,他和祖悲秋多少次出生入死,忙裏忙外這麼久,到最後終成一場空。現在關中刑堂裏到底怎樣了,連青顏怎樣了,天山派怎樣了,好漢幫的兄弟們怎樣了,他統統不知道。他隻知道,事到如今,刑堂內的所有人都已經沒了活路,早晚死路一條。
“你跟他說:十年前,你曾經救過一個小姑娘,你對她說,咱們行俠仗義的,不會告訴你身家來曆的。後來那個小姑娘長大了,她一心想著和當年那個大哥哥一樣行俠仗義,這樣總有一天能夠和他重逢。十年過去,那個小姑娘仍然在尋找著他,一直到她身死的那一天。
“你跟他說:希望你今後行俠仗義,至少留下你的姓名。否則,將來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要重複那個小姑娘的悲劇。”
連青顏癡癡的話語在他的耳邊不斷地回響。這些天他不顧一切地搜尋著彭求醉,滿腦子想得就是如何突圍、如何尋找彭大俠、怎麼勸服他趕赴刑堂救援,他從來沒有想過去找那個不知姓名的英雄少年。這個念頭就仿佛浸滿了毒液的酒漿,但是現在,這個念頭卻仿佛吃了大力丸,在他的心頭上躥下跳,無一刻安寧。
“難道我就這樣放棄了?”鄭東霆感到頭重腳輕,眼前金星四濺,“關中一役之後,我所能做的隻是在廢墟中尋找刑堂中朋友的屍首,把他們葬在終南山下,然後一個個去完成他們未了的心願;青顏,我去為她尋找那個鬼才知道的英雄少年;洛秋彤,我替她照顧師弟;天山派的朋友、好漢幫的兄弟……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未了的心願是什麼。”
“呱”的一聲烏鴉淒厲的嘶鳴在鄭東霆的頭頂響起,他嚇得一個趔趄,幾乎摔倒在地。“誰死了?一定有人死了,從來沒有聽過烏鴉叫得這麼淒慘。”冷汗從的他臉上滾落,糊在眼睛上,令周圍的一切仿佛浸了水一般模糊不清。
“連青顏?馮百歲?洛秋彤?還是……”鄭東霆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想從這幻想中擺脫出來,但是這種幻想仿佛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一陣急促的車輪碾地聲從他的側後方傳來。“讓開!找死!”車夫驚怒的聲音從耳側傳來,鄭東霆來不及閃過,被疾馳而過的一輛馬車撞倒在地,一路滾到街邊的坊牆根才停了下來。一片焦黃的皮布從他懷中飛了出來,在他的麵前攤開。鄭東霆從地上撿起這張皮布一看,終於想了起來,這便是昨天千門闖將吳彥彬丟在金玉樓上的人皮麵具。
鄭東霆將人皮麵具對著太陽抖了抖,陽光透過人皮麵具雙眼、鼻孔和嘴唇的開口投射了過來,在他的眼前幻化出一片七彩的光暈。他將人皮麵具反轉過來,輕輕地抹在臉上,轉過身來,側對陽光看著自己在地上的影像。人皮麵具上的絡腮胡子仿佛獅子的鬃毛一樣隨風飄舞,雖然是一道剪影,但是卻顯出了一番不一樣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