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還要去比武?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還沒有倒下。這與個人尊嚴個人名譽無關,在這之前,在這之後,自己始終隻是億萬人中默默無聞的一個。他隻是想讓那些人知道,自己寧可死去,也不能向這沉淪的世界投降。
所以此刻他雖然全無胃口,仍逼著自己吃下這碗湯麵。
卓燕客從小酒店外走了進來,說:“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再遲一刻就晚了。離開這裏,離開中原,繼續你的遊曆與放逐去吧。”
吳戈沒有回答。他低著頭繼續吃麵。卓燕客在他麵前坐下,靜靜看著他,說:“除非你帶刀,赤手空拳你現在打不贏崔冀野。你說過,活下去,不管多苦多難,活下去。這也是我現在想跟你說的。”
吳戈仍沒有回答,端起碗抬頭呼呼地喝著湯。卓燕客看著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
片刻之後,吳戈吃完麵,喝得半點湯汁不剩,才點點頭:“我知道我打不過崔冀野。”“那還是要去?”
吳戈道:“我現在需要找個地方睡個好覺。”說著向門外走去。
“吳戈。”吳戈聞聲停下來,回頭看著卓燕客。
“我第一次見你揮刀時,你隻有十六歲。我這一生,從來不曾見過比你更完美的揮刀。你是最好的天才。你有機會的。”
“謝謝。”吳戈點頭。
於是最後一天的清晨,淮揚會館,最好的一間客房裏,吳戈被窗外的叫賣聲喚醒。
於是吳戈坐起身,磕了磕鞋,發現了藏在鞋裏的毒釘。
他知道就算在睡夢中,決不至於讓人無聲無息地摸進屋裏放下毒釘而自己毫無察覺。他仔細想了想,自己脫下鞋後,隻有一名在會館幫工的女子進過屋換開水。
他拿起桌上的水壺,聞了一下,又用銀針一試。果然,這壺茶也有毒,幸虧昨晚自己太累了沒有喝。他心裏漸漸明白了。
昨晚自己曾聞到一種似曾相識的奇怪的香味。
貪鱗也起得很早,梳洗了一番,正要出門,門外卻傳來一陣凶狠的狗叫。接著就聽到房東老大爺在問:“這位爺台問的可是阿玲?她有沒有在淮揚會館幫工我還真不知道……”
貪鱗心中一凜,接著門就被撞開了,吳戈牽著一隻高大的狼狗出現在她麵前。吳戈手上的布裏,正攤著自己的毒釘。
二十年前,她還是個九歲的孩子。一名西洋傳教士救了她,把她養大。後來傳教士死了,她學會了用毒的本事,於是殺人成為了她的職業。在京城,除了灰衣人和崔冀野,沒有人知道她就是貪鱗。崔冀野怎麼成為自己朋友的?對了,他們都沉迷山中老人的極樂丹。隻有他們倆知道在哪裏買,偌大一個京城,也隻有他們倆有共同的交流話題——極樂丹可以引導他們走進靈魂的極樂世界。
她看著吳戈,笑了,她的手中正握著另一枚四角釘。她的手用了用力,血從手心流了出來。血很快變成了黑色。這一次,她可以永遠地進入極樂世界了。
這是個陰暗的黃昏,空曠的閱馬場裏照常空無一人。看門的孟大爺懶洋洋地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難不成又要下雨,遂取過一壺茶慢慢品著。廣場中心的擂台,往日無數的大紅燈籠全部取走了,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