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離歌(十三)(1 / 2)

“楚破失敗了麼?”刀劍相交,敖逐未的虎口生疼,卻也將越青塚震退一步。他冷冷地掃了一眼越青塚,便不再做片刻的停留。

“回去。”胤人鳴金。

“武公好走。”越青塚在他身後朗聲叫道。

“就這麼放他走了?”連沂在身邊恨恨地說。

混亂不堪。河水沒滿護城河,在峽穀中奔跑,同時瀉入城中。轉眼已經達到膝蓋的深度。老鼠群從城市的縫隙中一湧而出,泅水到高處可以躲藏的地方。平陽關被淹得一幹二淨。敖逐未站在城樓之上,俯瞰一片狼藉。由於城牆繁多,排水不利,先是在第一座城牆與第二座城牆之間形成一個巨大的水牢。敖逐未不得不指揮他的士兵向內城中撤去,平坦寬大的內城,擁有的包容力也難以承受那源源不斷的流水。

“主公。”焦慮的士兵們艱難地在水中邁動腳步,他們低下頭來,將那個紅甲武士的屍體高高地舉過頭頂,然後撲通跪在了敖逐未的身後。敖逐未停下來,瞥了一眼楚破的屍體,發現年輕的士兵們已經流出淚來,“哭什麼,”敖逐未大喝一聲,“從入伍的那天起,楚將軍就已經有了要為寡人戰死的勇氣。”

士兵們齊刷刷地跪在水中。敖逐未長身而立:“大丈夫戰死沙場,難道不是無上的光榮麼?”胤武公昂起頭,卻忍不住用手去撫摩楚破的身體。一瞬間,四周靜謐下來,隻聽見水流汩汩之聲,天色一片肅然,敖逐未花白的胡須被吹拂起來,臉龐上布滿石刻般的皺紋。此刻,他不再是那個橫霸一方的胤武公,隻是一個眼中流淌著慈愛與傷懷的老人。

堯衍聯軍後撤到地勢高的地方。剛剛還屍橫遍野血流不息的戰場,瞬息就淹沒在洪流之中不見蹤跡。飛魏滿足地看著遠處的平陽:“此一戰,越兄隻怕要名垂青史了。如此手筆,倒是震爍天下了。”

“曆史。”越青塚不在意地說著,“那是我們死後的事情。”

“越兄,接下來……”飛魏的話說到一半,卻聽到人聲鼎沸,遠處一隊人馬平掠過高岡,眾人讓開一條道路,任由他們衝到越青塚的跟前。

“將軍。”明翊翻身下馬,“呂禁幸不辱命。”

越青塚低下身,端住明翊的胳膊,“快起來。”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後的年輕人們,在那些血汙殘破的鎧甲上停留。飛魏的眼睛不自覺地在利飄雪的臉上掃過,很快又平靜下來。“是誰取了楚破的性命?”越青塚高聲問著。

年輕的士兵們剛將眼神往那支大戟上彙聚,禦天卻伸出腳在明翊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叫你呢。”

明翊愣了愣神,很快又明白了他的用意。“是呂校尉。”人群中有人叫起來,接著大家哄成一團。“好。”越青塚點點頭,“我果然沒有看錯。連沂,記下此等軍功,等戰役結束,我要好好地褒獎他們。”

楚晚忍不住衝過去握住利飄雪的手,她想伸手去擦拭那些凝固的血跡,卻被利飄雪伸手攔了下來,“別,”他說,“這樣威武一些。”

“嘁。”楚晚嗔怒著,不屑地扭頭去看禦天,“那個什麼楚破是你殺的吧?”她小聲嘀咕著。

“閉嘴。”禦天嗬斥著她,接著跑過去和眾人一起抬起明翊。

“笨蛋。”楚晚在身後罵著。

“也好。”利飄雪拍拍楚晚,“這樣可以快些取得信任。”

傍晚。晚霞剛剛染紅天邊,堯衍聯軍埋鍋造飯。炊煙嫋嫋,晚星已經寥落地出現。阿月站在星空之下,張開雙臂:“好清澈的天空啊。”

“告訴我。”禦天驀然出現在她身後,“照耀我的命星是哪一顆?”

阿月沉默。

“很久之前,我爺爺帶我去找過你師父,你們就說我的命星。”禦天咬咬嘴唇,不知道該用哪個形容詞,“很……不好。”

“其實……”阿月不知所措。“現在,我想知道,它是哪一顆。”

“你看。”阿月攤開手,擁抱著天空,“天極之上,哪一道星光沒有照耀你呢?”

平陽已經在水中浸泡超過三個時辰。大水退去,重新裸露出大地的肌膚。傷亡並不是很多,城牆曾經大半截沉浸在水中,卻依然堅固如昔。

“愚蠢。”顏績有些忿忿然,“以為如此便可摧毀平陽?”

敖逐未沒有說話,手持著火把站在那裏,入定一般:“顏將軍,你可知道寡人的夙願?”

“這……”顏績麵露難色,“武公的心思,天下人恐怕都能知曉。”

“恐怕。”他的手拍在城牆之上,心氣高傲的敖逐未臉上第一次露出慘淡的顏色,他欲言又止。目光飄向城外的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