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當中是很少見雨的，今天突然下起了一陣不小的雨。事出反常，我知道今天肯定會有事情發生。
我叫李一，很簡單的名字，不過我做的買賣在外人看來都不是簡單的買賣。因為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替人解除煩惱。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心事，有心事就有情緒，有情緒就有煩惱，有煩惱，我就有生意。今年外麵都不太平，沙漠又正處四國交界處。來來往往逃難的，躲災的，尋仇的，官兵，難民，江湖中人，殺手，盜賊都不在少數。
在這裏經營一家客棧，生意如何先不說，在這片沙漠裏隻有我的客棧名字最響，裝修最破。這個地方，好看是沒用的，實力才是活下去的資本。現在外麵戰亂頻繁，每個人的心事都變多了，煩惱就更多了。我知道，今年，是我的生意大開的時候。
客棧來了一個人。
一身黑袍子，破破爛爛的，戴個還在滴水的鬥笠，腳上穿了個草鞋，腳趾很黑，汙泥不多。半張臉被幾層粗紗胡亂的套了幾圈，看不清眼睛。不過他走路很穩，很直，一點也不晃。他進來之後找了個位置坐下，便再也不動。我也懶得搭理他，就自顧自的坐著舀水喝。他的喉頭動了一動，我知道，他渴了。也許，還餓了。
喝了兩瓢水之後，我請他吃了一餐飯。
他吃的很快，拚命的用筷子扒拉著碗裏的飯，衣服和嘴巴上都沾滿了飯粒。整個屋子裏都是他吃飯的聲音，筷子碰到碗的聲音，嚼的太快嘴巴塞不下去噎住的聲音。嚼了幾口之後，他慢慢抿了抿嘴巴。我立馬就端起了一壺水倒進了另外一隻碗裏。隻一聲“咕嚕”傳出之後，碗底就空了。雖然看起來很狼狽，但我知道，他是個使刀的高手。雖然很餓，可他端起那碗盛滿水的碗的手，卻一點也不抖。一個連碗都拿不穩的人，是肯定不會使刀的。
“看你的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三十不到。正是拿把刀就可以一往無前闖江湖的時候，怎麼，這麼落魄？”我指了指他的衣服。
他忽然慢慢的收斂了吃飯的速度，慢慢的把那張藏在鬥笠裏麵的臉抬了起來。直直的盯著我，他的牙齒還在嚼著嘴巴裏的米粒，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他的眼睛，就那麼直直的看著我。
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這是一個眼神很直接的人，你從他的眼睛裏就能看出那種直接的野心和渴望。我忽然覺得，這單生意，可能不是那麼好做。
付念之，這是他的名字。
雖說名字很文雅，可他本人卻相去甚遠。一頭亂發，黑不溜秋的膚色，幾根不加修飾的胡子紮在上唇和下巴上。嘴唇不厚卻往前撅，唇尖有絲絲紅色，其他地方，全都烏黑一片。整張臉上最突出的，要數那雙直接的眼睛，和挺拔的鼻子。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個棍子，上麵立著兩撇黑草，下麵是黑白色的兩顆珠子。
“我要錢，聽說你專門幫人解決煩惱。”
原來也是個缺錢的，雖然我有足夠多的銀子，可也不會大發善心，隨意施舍幾兩出去。“當然，我的工作，就是幫人解除煩惱。不過，我也不是開粥鋪的，碰見要飯的就隨便施舍一點。我也愛錢，我做生意的原則就是，誰給的錢多。我就聽誰的。”
聽見我說“要飯的”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嘴唇動了動，也許，他對這三個字很敏感。不過我也見怪不怪了，像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我見了太多了，會了一點武功就以為能橫行霸道，在江湖上撞出自己的名聲出來。可惜，江湖是記不住炮灰的。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能出人頭地，立一番功業，就算江湖上堆的屍山血海再多，也總有人以為自己會是例外。
我不管他，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不過看你這樣子，也知道你沒錢了。還好我還有另外一個方案，畢竟我專門幫人解決煩惱。”
我看著他，笑了一下。
“我這裏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既能讓你一展武藝，又能讓你賺一筆。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等價交換，很公平。事成之後，五五分成。”
他不會拒絕我的，我很明白這一點。對於他來說，能在維持自己刀客身份最後一點尊嚴的基礎上，還能賺上一筆錢，很值。對他對我而言，都很值。
其實，會武功有什麼好呢。會了武功，人家就會認為你是大俠。很多難做的事情都要你去做，久而久之，就算你不想做，礙於大俠的名聲，也不得不去做。會了武功，總得保持一點習武之人的麵子，拋頭露麵的賣藝當然是不會去了，丟人。找份差事做也難，大字不識一個，光有點力氣，也隻能去當個差夫罷了。當差夫，也丟人。回家做農活？更是丟不起那人啊，習武習的，最後還是去下地做農？所以，會武功，其實也沒什麼。很多事情，都不能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