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急轉直下,眾商人乘高望見,無不心驚,藍遠北說道:“穀爺,我們再不下去,可要糟糕?”穀縝按轡不動,微微搖頭,數百人凝注他麵龐,見他眉頭微皺,薄唇緊抿,目視山下戰場,神情專注,卻無半分焦急。

號角長鳴,戚繼光令旗再揮,忽有三支鴛鴦陣突上,擋住水魂之陣,為首之人壯碩剽悍,將一根狼筅舞得如風車輪轉,所到之處狂風大作,有如一把長刀,將迎麵水鬼盡數砍倒。

“好個王如龍!”穀縝脫口稱讚,但覺王如龍舉手投足,沉毅剛勇,隱約已有陸漸的影子,不覺心頭暗歎:“倘若陸漸在此,豈容這姓仇的妖人猖狂?”

王如龍一輪疾攻,將水鬼掃倒一片,戚軍趁機穩住陣腳,再結竹陣,將數百水鬼困在其中。黑影一閃,仇石奔騰而出,直撲王如龍,身周霧氣氤氳籠罩,吞吐不定,他身在半空,須臾間霧氣聚而複散,散而複聚,身形隱而複現,現而複隱,有如雲龍變化,不可測度。

王如龍與他幾次交鋒,深知那雲霧之中,殺機百出,急將狼筅舞開,向上亂捅,仇石足不點地,借著狼筅勁風,筅進則進,筅退則退,身子一似粘在筅上,抑且不住晃身,每晃一次,便進數尺,晃得數晃,已在王如龍丈許開外。王如龍心知一旦被他欺入丈內,狼筅太長,必然轉動不靈,當下大喝一聲,奮起神力,左手舞動長竹,右手奪來一麵盾牌。

盾牌入手,眼前便有白光閃動,王如龍舉盾一擋,當的一聲,有如金鐵交鳴,繼而白水如珠,漫天迸散。仇石水箭無功,身形挺進數尺,身周霧氣倏爾轉濃,疾向王如龍湧去。王如龍雙手不空,正覺難當,兩旁四杆長槍破空刺出,仇石大袖一拂,袖底射出四股水劍,四名槍手胸口血湧,須臾便有碗口大小。王如龍目睹同袍死狀,雙眼血紅,棄了狼筅,貼地向前滾出。仇石見他撤了兵器,心中暗笑,一拂袖,身形轉折,便要回身追殺,不料王如龍滾到半途,忽地探手,抓住狼筅前端,奮力掄出,呼的一聲,橫掃數丈。

狼筅前後反用,出人意表,仇石情急閃身,仍被竹竿在足踝擦了一下,疼痛難禁,若非“無相水甲”護身,勢必筋骨碎裂,當即忍住痛楚,借這一擦之力,橫身飄出,呼呼兩掌,順手打死兩名官兵,怪叫一聲,方要再下辣手,王如龍已持狼筅,奮力殺至,身後槍盾刀箭樹立如林。仇石錯失殺死王如龍的良機,心中暗叫可惜,讓開一輪鳥銃,雙腳在一根狼筅上輕輕一點,身形飄然縱起,有如一隻黑羽大鳥,掠過人群,直奔那麵帥旗。

王如龍心叫不好,喝聲:“讓開。”挺起狼筅,分開人群,追趕仇石,長大毛竹向天亂刺,攪得雲開霧散,風如龍卷。仇石淩空閃轉,無從借力,抵不住如此狂猛招式,十丈不到,便已落地,落地時飛起一腳,踢得一持槍軍士口噴鮮血,仇石奪過長槍,怪叫一聲,嗖地擲向戚繼光。

戚繼光眼疾手快,翻身落馬,霎時血光乍現,駿馬慘嘶,那一槍貫穿馬頸,其勢不止,哢嚓一聲,將那麵戚字大旗攔腰刺斷。眾盜賊見了又驚又喜,齊聲歡呼,聲如雷霆,遠遠滾去。

戚繼光翻身站起,眼見王如龍率兩支鴛鴦陣又將仇石困住,水魂之陣則被戚軍陣勢分割開來,眾水鬼東倒西歪,非死即傷,戚軍之外,盜賊士氣大增,四麵急攻,雙方戰陣犬牙交錯,廝殺慘烈無比。

戚繼光濃眉微挑,忽聽江上呼喊大作,炮聲轉急,掉頭望去,魔龍號在旭日中金光四射,突入戚軍水寨,船上百炮齊鳴,火光亂吐,糧船紛紛中炮沉沒,魔龍號旁若無物,掄槳直進,直向岸邊駛來。戚繼光心念數轉,揮起令旗,鼓號齊鳴,戚軍陣勢應聲分散,十人一隊,以鴛鴦陣各自為戰,戚繼光舞起長劍,率領身後親兵,突入戰團,戚軍將士眼看統帥身先士卒,悲壯之氣充滿身心,各各抖擻精神,全力應敵,將鴛鴦陣的威力發揮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