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9章(1 / 2)

織鈴花樹亭亭如蓋,綻放流霞般的光彩,露珠點澤群芳,落在花蕊間,溶成一團一團的晶瑩水滴,墜地,草葉上便抹了一層亮色。

謝開言的目光稍稍停在葉沉淵衣襟上,轉而一逝,去瞧著滿園的花朵。

葉沉淵拉住她的手,拍去襟上的綺麗花瓣,低頭在她耳邊說:“不好看嗎?”

尾隨的花雙蝶早就福過身子,靜悄悄退出後苑。

謝開言又開始滿園神遊,隻是掙不脫右腕,手指被葉沉淵拉著,變成她帶著他亂轉。每走過一個地方,沉甸甸的花朵垂落下來,輕拂在葉沉淵肩頭,滴滴花露沾染了天青色衣袍,如霧輕微,像是彌散一場雪霰。有花枝探下,她就回頭瞧上一瞧,似乎再也沒有什麼景象比他的袍色更重要了。

葉沉淵拉住她,嘴角不禁含了點笑:“你喜歡這件衣服?”

謝開言怔怔站著,沒有說話,依然看著遠處的織鈴花。

他走過去遮住她的視線,迫使她麵對於他。“以前你就喜歡天青色,纏著我給你調和了釉彩,將賈家瓷器一一刷了個遍。”

她似乎是不記得了,聽到他一連說了三句話,依舊呆呆地站著。

葉沉淵低頭看了一陣,見無所應,繞著她的身子走了一圈,瀏覽她的容顏及衣飾。“阿吟替你換的衣衫?”冷不防他說了一聲。

謝開言有了反應,模糊吐出一個音:“吟……。”

葉沉淵冷下臉,彈彈她的額角,說道:“你還記得那個人?”

“吟——”

“不準喚他的名字。”

“吟。”

葉沉淵弓指揩住謝開言的臉,扯了扯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謝開言的口風又跟著變了,吐出一個字。“傻……。”

葉沉淵靜靜瞧著她,突然道:“那叫我夫君?”

“父……君……。”

“夫君。”

“父君……。”

葉沉淵微微一頓,將她摟在懷裏,吻了吻她的臉頰道:“隨你心意,就父君吧。”閉著眼抱了很久,他低頭在她耳邊說道:“不管真假,你必須留在我身邊,不準再離開。”

謝開言怔怔站著,木頭樁子一般,沒有說話。葉沉淵剛放開手,她就轉身朝著花圃走去,腳步依然漂浮。

葉沉淵走在身側,替她拂開眾多花枝,遮擋了滴落的露水。

花園中心築基建了一座精致的屋舍,沿著五階木梯走勢,紮了小小的籬笆枝,阻隔著一架吱呀作響的滴竹水車。

花棚之下,一位年過半百的青袍老者靠在欄杆上打盹。他戴著文士方巾,雙頰瘦削,又攏著袖子杵著花鋤,神態很是安詳。謝開言怔怔走過來,踩斷一根花枝,哢嚓輕響使他睜開了眼睛。

葉沉淵隨之站定。

老者起身,理了理衣袖,躬身作滿揖,說道:“賈抱樸參見殿下,參見太子妃。”

謝開言微側頭看著他的麵容,似乎在冥想著什麼。

賈抱樸見了微微一笑:“十年不見,太子妃依然這麼漂亮。”

一句話引得葉沉淵輕掠嘴角。

謝開言茫然不應,賈抱樸回身收拾了石桌上的青花酒瓷瓶,輕輕放置在雪甕裏,當著兩位主上的麵,攬過花鋤將雪甕埋入地底,並培上花土。

葉沉淵牽著謝開言坐在木凳上,並不催促。

賈抱樸洗淨了手,捧過紅陶茶具,燒沸竹露之水,斟了兩盞清碧甘冽的茶,說道:“殿下請天劫子看過太子妃的傷勢麼?”

“先生診斷亦是一樣。”

葉沉淵伸手輕壓謝開言肩頭,製止她扭動的身子,再拂過她的發絲,露出額角之後那塊蘭青色的印記。

整個太子府都知道天劫子忙於煉製嗔念丹,七七四十九天不能離開文火爐。葉沉淵舍遠求近來找賈抱樸,賈抱樸明白其中緣由。

說到底,還是為了引發目前傳聞心智失常的謝開言的回憶。

十年之前,賈抱樸偶然落戶村鎮,開設醫廬煉丹。謝開言途經他家院子,見木架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盛藥的瓷瓶,一時心奇,趁著主人家不在,她就刷了一層釉彩,充作青花瓷倒賣,由此拉開與賈抱樸的牽連。

賈抱樸在市井中頗有聲名:好煉丹,醫死人,種百草,釀酒露。如果說天劫子是世外道仙,那麼他就是民間酒仙,隻不過都有一手醫術,脾氣秉性異於他人而已。天劫子年事已高,漸臨羽化登仙之勢,葉沉淵為了長久打算,便遣散先前那名老花農,特意將賈抱樸接入府中。

賈抱樸聽聞天劫子已煉丹,心性使然,束手一旁不再過問此事。他好喝花露釀製的酒水,每日伺弄花草,淺飲兩盞,眯眼坐睡於花架之下,過得比誰都要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