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節語文選修課,地點在彙英樓的階梯教室,六個班級一塊兒上。早鶯到得有點晚,站在入口,烏泱泱的全是人頭。
忽然有人自背後推了她一把,“別擋道!”
早鶯是從後門進的,也就是站在階梯的高處,這麼被人從背後一推,一個趔趄,向前衝幾步,差點一個倒栽蔥滾下去,幸虧抓住了旁邊的椅子扶手,勉強站穩,拍拍驚魂未定的心,憤怒地扭頭去看罪魁禍首。
視線所及,竟是熟人,是那個在書店跟早鶯起過齟齬的孫菲菲,此時兩手抱著課本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早鶯,細細長長的眼睛裏寫著明明白白的傲慢和厭惡。她的身後兩側,依舊站著她的兩個“跟班”,三人將過道徹底堵住了。
“你怎麼推人?”
孫菲菲抬著下巴,用鼻孔對著早鶯,“我推人了嗎,誰知道你不長眼地擋在我麵前?”
“你……你怎麼這樣?”早鶯氣死了,偏偏口舌不給力,說不出震懾性的話。
“孫菲菲,要點臉行不行?別搶不過男人就撒潑,有本事直接找謝鄢去啊!”看起來孫菲菲喜歡謝鄢並不是什麼秘密。
早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同桌金鈴抱著課本,像隻驕傲的天鵝,目不斜視地撞開擋道的胖女生,話說完的時候,她剛好走到孫菲菲麵前,非常不屑地回頭瞧了她一眼,又頗有些嫌棄地看了早鶯一眼,仿佛是嫌她給自己丟臉。
孫菲菲氣白了臉,叫道:“金添福,你少管閑事,你自己還不是喜歡……”
金鈴大叫一聲:“死丫頭,你叫我什麼?我說了不許叫那個名字。”
“哎哎,什麼什麼?誰是金添福?”這是亂入鏡頭,唯恐天下不亂的趙宥嘉。
“閉嘴,我都聞到你早上的韭菜包子味兒了。”金鈴惡狠狠地瞪了趙宥嘉一眼。
趙宥嘉像隻青蛙似的鼓了鼓嘴。
忽然有人喊:“老師來了,老師來了!”
片刻之間,原本在圍觀看戲的退潮般散去。
金鈴一把推開趙宥嘉,徑直找了個空位坐下來,一張俏臉結滿冰霜。趙宥嘉蹦蹦跳跳地在金鈴後麵的一個位子坐下。
早鶯見孫菲菲三人也已經坐了下來,趕緊找了個空位,剛剛坐下,就見一個坐在前麵的原本正趴桌上睡覺的男生忽然轉過頭來,朝她眨眨眼。
早鶯呆住,正是剛剛一場風波的導火線的謝鄢,因為剛剛趴著的緣故,他的頭發有點亂翹,漆黑明亮的眼睛裏藏著狡黠和戲謔,像個大孩子,無憂無慮的。
早鶯有點生氣,想到自己因為他所受到的無妄之災,就有點想挪位子。
屁股剛剛離開椅子,就聽見講台上的老師說:“同學們都坐好了,我們開始上課了。”早鶯隻好又重新坐下。
謝鄢撐著腦袋對他笑,似乎完全看透了早鶯的想法,片刻後,懶洋洋地轉過身,趴回桌上接著睡。
早鶯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墊在下巴的筆記本上,記了這堂課的課題——流浪者之歌:《醉舟》,作者蘭波,其下巨大的空白紙頁,龍飛鳳舞隻錄下一句詩“一個滿心悲傷的小孩蹲在水邊,放一隻脆弱得像蝴蝶般的小船”。
真是美麗的詩。
早鶯的注意力卻不在講台上的老師身上,而是想起來前幾天剛看的詩人蘭波的傳記電影《全蝕狂愛》,思緒漫不找邊際地遊蕩,想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天才這種生物,他們被上帝摸過腦袋,通了靈,所以隨便說一句話,都閃閃發亮。
前排一直睡覺的謝鄢抬起腦袋,伸了個懶腰,微微轉過頭,對著早鶯發出“咻咻咻”的氣音。
早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理他,還在傷感地想著那會兒的萊昂納多真是美啊,簡直就是納瑟西斯,這世上最悲傷的事莫過於紅顏白首、帥哥發福。
謝鄢見早鶯不理他,更加來勁兒了,轉回頭,過了會兒遞過來一個小紙團。
早鶯展開一看,上麵是一行龍飛鳳舞的字:傻妞,別聽了,我們逃課吧。
早鶯抬眼,謝鄢側過頭,對她眨眨眼,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有一種初春般動人的柔軟和純真。
早鶯心裏更傷感了,想起莎士比亞說“時間會刺破青春表麵的彩繪,會在美人的額上掘深溝淺槽;會吃掉稀世之珍!天生麗質,什麼都他逃不過他那橫掃的鐮刀”,想到眼前這張漂亮的臉,有一天發際線退後,眼角下垂,早鶯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