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齊聚(1 / 1)

古月澤素來不喜熱鬧,所以即使在“今夕何夕”也隻是允許一層有客人入座,其他兩層隻用作釀酒房和臥室。一樓客滿六成便不許再有人落座,有些個想進來的,就隻能在酒樓大門十步開外等候。酒樓裏好酒雖然不少,但世人都知“酒聖”大人身子羸弱,三好兩歉都是常有的事,因此親自釀酒的時間並不是很多,每天拿出來賣的更是極少。而且酒樓每天日上三竿方才迎客,太陽稍稍西斜便要打烊。初時自然會有些個不滿吵鬧的,不過都被店裏的小二直接出手打了出去。

天下間蠻橫至此的酒樓恐怕絕無二家了,但耐不住“酒聖”的名號如雷貫耳,更抵不住七八裏外龍都裏鍾鳴鼎食之家的趨之若鶩,說白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難怪每日牧山山腳下一群紈絝領著惡奴互相廝打的衣冠破裂鼻青臉腫,待勝負分定後又罵罵咧咧回到自家車上換了新衣重整風度勝者上山敗者四散。長此以往下來,酒樓“今夕何夕”賺得多少銀子倒是不知道,龍都裏每天治療跌打損傷的大夫藥鋪倒是賺得盆滿缽滿。

風晨和古月澤來到一樓的時候,大廳裏的本就不多的客人已全部離開,十幾張桌子擦得幹幹淨淨,店裏唯一的小二安靜地站在一旁,看到古月澤下來才恭敬地叫了一聲“大人”,神色之間少有其他酒家夥計的惶惶和諂媚。

古月澤略點了點頭,向外望去,隻見還未褪盡的細雨裏,一行十餘人越走越近。當先一人仍是喜穿一身白衣,大步流星,鬢已微霜,然笑如故。見到屋裏兩道身影後,他便走得愈急,頭上那把做工考究的素色油紙傘簡直要跟不上他的腳步,片刻間便第一個踏進酒樓。他雙眼直盯著風晨許久,臉上抑製不住的驚喜與激動,終於是要隨著那個久違的名字一並而出:“小風!”

風晨看著那人越來越近,每邁一步似乎都映出了過往的諸多歲月,風晨一時之下也是頗多感慨。直到那人走到近前站定,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才長呼了一口氣,一把摟過來人的肩膀,笑著道:“好久不見,大師兄!”

麵對這種市井小廝的刁蠻動作,跟在龍主身後的一個個守衛俱是虎目含煞地握上了腰間的佩刀,然而身為龍主的龍弈卻並未反感,甚至看起來心情更好了一分。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風晨的後背,“不錯,比離開前壯了很多。”風晨眼裏滿是笑意。

緊跟在龍弈後麵的,還有一位拉著一個男孩,俊眉修眼珠圍翠繞的端莊婦人,這自是和三人自小一起長大,並於十八年前嫁與龍弈的牧蝶無異了。她轉身安撫了幾名護衛,這才蓮步輕移,拉著男孩走了進來。風晨把目光轉向她身上,看著眼前這道身影與十七年前的那個活潑爛漫的少女形象漸漸重合,令他稍稍有些恍惚。等到對方已經走到他麵前,一抹和十七年前頗為相似的俏皮從她那高貴優雅的妝容上悄然掠過,而後熟悉的輕柔的聲音響起,她叫道:“小師兄!”

剛剛收回思緒的風晨,聽到這聲久違又帶著調侃的稱呼,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風晨自小無父無母,是被老牧頭外出時不小心撿回來的,後來又撿回了古月澤。除了撿人,老牧頭還有一種摸骨的功夫,能通過摸骨大致推算出兩人的生辰年月,據他說,風晨要比他的女兒牧蝶小了半年左右,而晚來的月澤則比兩人長了一歲有餘,但不能精確,因此老牧頭便索性以撿回來的那天作為兩人的生辰。

也許越是晚來的年歲最大,當六歲的龍弈也來拜師時,原本最大的月澤也還不到四歲。不過龍弈卻不是老牧頭又隨手撿來的,而是他的父親龍猛親自送來的。龍猛常年在外四處征戰,因此不得不替龍弈覓位良師讓他安定下來。風晨直到現在還記得那天,一群明晃晃的鐵甲戎裝,一位人高馬大的中年漢子,以及那個被護在中間的眼圈微紅的小貴公子。那排場可比老牧頭隨手在荒山野外隨便抱來的風晨古月澤兩人大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相比龍家的鄭重,老牧頭這邊就隨便多了。這老家夥授藝竟連拜師禮都懶得辦,更可氣的是竟不按照入門的先後給徒弟排序,隻是按照年歲大小大龍二月小三地叫,風晨一度懷疑這個整天昏昏欲睡的老酒鬼早就忘了他們三人的名字。直到古月澤逐漸展露釀酒天賦,以不給老牧頭酒喝為要挾,這才免去了“二月”這古怪的外號,隻叫他月澤。不過“小三”這個外號卻是被老牧頭一直叫了下來。風晨自然是不服氣的,但找老牧頭抗議了幾次不僅被他老人家給無視了,還惹得龍弈月澤牧蝶三人在一旁發笑,可想而知,最晚出娘胎的風晨當時的心情是多麼悲憤。

龍弈因為年長,已是比他高了一個頭,自然是打不過的,月澤雖然和他個頭差的不多,但整天病怏怏的,真要去打他風晨也下不去手的。況且能讓他開心的事本就不多,願意笑就笑吧,不理他就是。算來算去,能找到的軟柿子就隻有牧蝶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娃娃了。當然不會真個去欺負她,隻是想盡辦法糊弄她,讓他叫自己師兄這種事,風晨一直是樂此不疲的。然而而今的小蝶也算母儀天下,還能如幼時那般俏皮,一見麵就以陳年往事拿他出糗,當真是令風晨捧腹,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