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好一陣苦笑,事到如今,倒不如先與自己打個賭:最先殺死自己的,到底是海水,還是體內的真氣?
強烈的幻覺於此刻入腦海,百念叢生中突然想到了風越宗的“隨波逐流”,那時年方十二的風越宗尚能於幻象中悟出武功,自己癡長四歲,豈能不如?生死懸於一線的緊要關頭,他的思緒突然變得清晰起來:無論是麵對明將軍、風念鍾還是冥冥之中的死神,他都不會輕易認輸。
許驚弦感應著潮水的一起一伏,欲要緩緩排除聚於胸口的那道濁氣。但氣息無路可泄,隻能在體內橫衝直撞,霎時五髒六腑如被無數尖刃穿刺。劇痛加身,反倒令許驚弦放下一切雜念,緊守住靈台一絲清明,默念林青教過的各種武學口訣,拚力引導著那股強大而無處宣泄的真氣在奇經八脈中衝開各處穴道……
會陰、中極、關元、氣海、神厥、中脘、膻中、天突、廉泉、承漿……最終衝至頭頂百會大穴,任脈諸穴已被他強行打通!
刹那間,他的身體陡然變得輕鬆起來,口鼻雖然不能呼吸,但那種憋悶之感已蕩然無存。
百會、啞門、大椎、至陽、命門、腰陽關、長強……督脈暢通,全身登時一暖,神智清明,內息暢快無滯,所有幻覺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驚弦一躍而起,額頭幾乎撞在山洞頂端,他從未想到自己隨意一跳竟可達到如此高度。視覺、聽覺、嗅覺都變得無比清晰,他甚至可以從海嘯巨浪聲中分辨出魚兒的垂死掙紮……
打通任、督二脈,是每一個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境界,卻被他於生死之間完成。若不是丹田被廢,內息便會駐留其中,不會強行衝脈;而若沒有蒙泊國師的注入功力,縱然他有心引導內氣,亦無相應的實力;若非逍遙藤毒癮發作,他亦不會被困於海嘯之中坐以待斃……種種陰錯陽差,方才造就了他此刻的奇遇!
這之後,許驚弦的日子一下子變得簡單起來,打坐、練氣、習劍,渴了就去飲一口山泉,餓了就去捕一條大魚。逍遙藤的毒癮早已祛除,他卻渾然不知,隻是滿懷喜悅地感應著身體的變化,任由順暢無阻的內息在體內奔流,循環往複,永無休止。
直到某一天,一個高大的人影擋在了他的麵前。
“我輸了!”風念鍾滿臉不忿,卻還是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許驚弦淡淡一笑:“一個月過了麼?”
風念鍾訝異地望著他:“離我們打賭已經快過半年了。”
許驚弦一怔,這才驚覺空氣中的絲絲涼意,來滄浪島的時候尚是初夏,如今已至深秋。他頭發蓬亂,頜下胡須已有半寸,活像一個野人,這半年來他隻是專注練功,全然沒有注意到。
風念鍾恪守約定,一直不曾來島東看望過許驚弦。眼看賭期將至,心中忐忑,卻也不見許驚弦前來迫他應誓。隻聽家仆傳報說那少年整日打坐練氣,渾如瘋狂,暗忖或許他雖在那一場海難中幸免,亦因此而失心瘋了……
風念鍾直等了半年後,終於沉不住氣前來相見。身為邪道宗師,他眼光獨到,一瞥之間便立刻感應到許驚弦身上脫胎換骨的變化,心中震撼難以言述,當即破天荒地老實認輸。風念鍾怔怔問道:“許少俠打算何時離島?我會替你提前備下船隻,若另外還有要求盡可提出。”
許驚弦長長吐了一口氣,隻覺得渾身上下似乎充溢著用不完的力量,從沒有一刻,對自己有著如此強烈的自信。
他銳利的眼神遙望北方,那是中原的方向!轉頭對風念鍾微微一笑:“煩請前輩,再替我準備一把……可定山河的仁者之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