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她敘述,不覺耳後嘭嘭直跳,事情已遠非我入宮前想得那樣簡單,我與林複看來注定要卷入這場紛爭,若一份感情夾雜了太多,再回頭時,那份萱草可還載得動我二人的無憂歲月。我望著端坐的承頤,卻是回了一個極明媚的笑,自入宮起,還未曾這樣深深笑過,“成交。"和棣二十七年三月癸亥,林複以通敵賣國之罪賜死,念及其於社稷有功,免其腰斬之刑,賜毒酒自盡,族人男子充入軍營,女子沒入掖庭。
那自然是我去求的程王,在他的同德殿跪了三天三夜,不惜動用承頤給的免死金牌,可那金牌上頭一條便是,“叛國謀逆者,不恕”,然最終他也隻是保全林複的臉麵,毒酒亦是見效極快的鴆毒。
我跟著賜酒的宮人一同前去天牢,親眼看著他喝下酒,暗紅的鮮血沿著唇角流下,頭一歪便再無聲息。雖知那是假象,看著他慢慢合上眼,不由還是震動,或許有一天當他真的離開時,而我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走,無能為力,我忽然無比害怕,怕他真的就那樣死去,我和他,才剛剛開始。
“夫人何苦要看這些,徒添傷感罷了。”宮人替我引路,宮燈晃了晃,便冒出一縷黑煙,再看那燈壁上已被燎了小小一塊,我捂了鼻子別過頭去,歎了一聲,似乎是傷心欲絕,強忍了淚意,“總歸不負相守一生的誓言,我陪了他最後這段時日,他卻再也陪不了我。”
宮人也是一聲長歎,“好端端的,造什麼反,那陳國王子枉擔了個君子之名,什麼江平君,分明是個小人,虧得王上還許他回陳國去。”
他言語頗為憤恨,然語氣卻漸次低了下去,不過須臾,已軟軟癱倒下去,不僅是他,隻怕現在的天牢都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了。萱草一物,用得當是良藥,不當卻也能取人性命於須臾。門外便有腳步聲響起,悄悄背起林複上了馬車,回頭見我癡怔不由皺了眉提醒,“你還要站多久,此地不可逗留太久,那萱草究竟是草植……”我猛然醒神,跟著黑衣人匆匆上了馬車。
林複當然未曾死得了,但此事是瞞著他的,因而我親手遞給他所謂的毒酒時,他沉默了許久許久,終是一飲而盡。
“阿瑾,你要保重……”他到最後在意的仍舊是我,我心一揪,回首卻是一個明媚的笑,“我當然會保重,程王待我很好……”獄中本就苦寒,不過幾日下來他已消瘦不少,因而勉強揚起的笑意那樣虛浮單薄,“那,也很好……”那也很好,這就是你的回答,妻子親手殺了你,投入別人懷抱,你卻隻是說,那也很好……我未再說話,隻是再不敢看他,怕他看見我極力忍著的淚,看見我的不忍,反而壞了大事。
黑衣人已解下麵罩,從懷裏掏出一把烏骨扇子,扇麵上繪著木蘭,卻是帶著朝露,邊上是龍飛鳳舞的一行小字,“雨後木蘭承恩露”,承恩辛夷,承頤。
“江平君如此相護,怕也是為了公主罷。”他笑笑,算是回了是,馬車顛簸得很,林複竟幽幽轉醒過來,我正拿著帕子為他擦拭唇邊的血跡,他猛然醒來,不由緊緊握住我的手,“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