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風知我意 第十七章(1 / 1)

大軍的撤退在新婚第三日,禦駕回鑾,遣三軍開路,自息國極南地區招搖北上,一路停歇於息國各大府州城池,為的是昭告天下息王新娶,國本已固。

至於這國本,一直是息國內政焦點,也是為何朝臣對於我的到來的憤恨,洞房那一日,他執了一縷我的長發將息國國事一一說與我聽,以手支撐躺在我身旁,我有些抗拒與他的親密,隻是裹著薄毯往裏挪了挪。他看了我一眼,也未曾在意。

“我繼位以來一直借口匡複國威擱置後宮之事,朝臣本就不滿,更不知道對於王後的位置,我早已屬意於你,”他目光深遠,輕輕撫摸著我的長發,似乎是在看著我,卻又像要透過我回到過去,“我本不願去出使塢國,但遇見你的那一瞬間,我從來沒有那樣感謝過父王,讓我去了塢國。”

“我虛設六宮,封妃之事一拖再拖,隻是想給你一個獨一無二。”他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將我攬到跟前,深深凝望我,“我比他更早遇到你,更早愛上,這樣還不夠麼。”

我目光微滯,心裏有些說不清到不明的情緒漸漸泛起,隻覺喉嚨酸疼,他的懷抱那樣令人窒息。

“也許我們,本就不配談及一個情字,身不逢時,你怨不得旁人。”我掙了掙,眉頭緊蹙,他微一失神,鬆軟了懷抱。

我披衣起身,一一穿戴好,重新挽好鬆散的發髻,忽而發覺遺失了頭上的玉釵,下意識掀開了錦被,觸目處鮮紅一點,在素白的褥子上顯得格外奪目,他嗤笑一聲,從枕下摸出一根釵,正是先前我頭上的那一根。我不由尷尬,匆匆接過他遞來的玉釵,轉身離開,卻聽得背後他的聲音幽幽傳來,“晚曛,其實你沒有那麼堅定,沒有那麼勇敢,對不對。”

我回頭,正對上他愁如煙海般的眸子,像是被他言中心事,隨即逃一般得離開,奔出好久,連那書著繾綣殿名的匾額也漸漸模糊,我遽然止步,晚風來及,遠不似初來時那股細細的南風,北風未起,故而不知其透骨涼,如刀割劍劈。

我的確沒有那麼堅定,所以害怕他的觸碰,雖然履行了作為新婚妻子的職責,名副其實的成了息王後,卻還是猶疑不決,他的眸子那樣攝人心魄,於私情於家國,我本應該深恨於他,可當觸及他的眸子時卻提不起半分力氣,以至於奪門而出,竟再也演不下去。

斐寧說我回宮時神思恍惚,失魂落魄。我卻隻記得他的每一言每一個舉動,感受到皮膚上他拂過時的輕輕戰栗,他的唇吻在臉上時的冰涼,他熾熱的身軀緊緊禁錮住我時那種幾欲窒息般的感覺。

他卻沒有再來。

三日後他親自去了楚州,與此次塢國將領池闐簽訂了議和書,雙方劃地為界,息國歸還苑都和楚州,撤回分散在塢國邊境的大軍,而作為條件,塢國必須廢除息國曾與其簽訂的關稅條約,自此設互市,往來商旅不受約束。

戰爭就這樣平息了,曾經伏屍千裏的郊外被清理幹淨,塞上秋草正黃,風吹草低,寒鴉陣陣,仿佛這裏從來都是這樣安詳,這樣平靜。

大軍先行,禦駕在後,我和顏郤共乘一輛馬車,息國的官道已修遍全國,因此一路上也不覺顛簸,加之這輛馬車做得寬敞,又特意鋪了厚重的氈子,設上小幾,車移而茶未潑。不由感歎息國國力果然今非昔比,這場仗塢國輸得心服口服。他執了本書斜臥在馬車裏,身下墊著幾個織花軟枕,自得其樂。

我呷了口茶,越往北日頭越發短了起來,天氣也愈發寒冷,斐寧已經拿出了狐裘給我披上,卻還是難抵寒風,車內燃著小小一方暖爐,卻是聊甚於無,衣服還是帶得少了,還未至都城濟寧便已然冷成這樣,到了濟寧豈不是連屋子都出不去了。我捧著茶盞,想著到了濟寧需得盡快趕出兩身衣衫出來,斐寧又需做些蘸水的活計,手上少不得凍出凍瘡來。

“拿著。”

他想必是看不下去我這副w縮手縮腳的樣子,向著窗外隨侍的宮人低頭說了些什麼,不過片刻那宮女已然捧了一個小巧玲瓏的平金手爐來,看著仿佛是用慣之物,他示意我接過去,我躊躇片刻,終是小小接下。觸手生溫,頃刻便覺得暖和許多。

“妾身謝過王上。”我微一頷首,他看我一眼,複又低下頭看起書來。他不願多說,我也樂得安靜,細細打量著這方爐子。

裹著手爐的一層爐套似是洗過很多次,繡著的絲線已然失色,隻是在底部能依稀能看出一個“芷”字,不由暗暗生疑。

“母後去世時我十五歲,她繡得辛苦,我便也舍不得扔了。”他未曾抬頭,手上翻過一頁,我聞言抬頭,忽而意識到此物是他的貼身之物,不由匆忙擱在了小幾上,“妾身僭越。”

“孤說,你拿著。”他再未看書,隻是冷冷看著我,“你排斥孤,無妨,事物無罪。”他盯著我,我默默拿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