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急又有什麼用呢？很可能我們真的一輩子再也出不去了，比起在鬼蒿林的腐水裏爛掉，現在有鋪蓋睡覺已很幸運了。”
鬥了一會兒嘴，張塞就呼呼地起了鼾聲。周遠也很疲倦，但卻沒有困意。他走到廳裏，無意中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一把木梯，是用來通往閣樓的。這布郎屋的屋頂是等邊三角形，所以閣樓應該有很大空間。
周遠上來閣樓，用油燈一照，發現閣樓兩邊斜吊著兩排很高很長的書架，上麵放著密密麻麻的書籍。都是些代數、幾何、微分方程還有概率學和格致學的書籍，那些書的名稱，周遠在還施水閣圖書館裏大都從未見過。看來這裏的主人竟是位算學大師。
閣樓一扇斜的小窗前，放著一對桌椅。那桌上堆著許多寫滿公式的紙卷，上麵布滿了灰塵。周遠看到這麼多從未見過的算學書籍和紙卷，頓時興起，把油燈放到桌上，擦去紙卷上的灰塵，觀看起來。
周遠隨手拿的是最表麵一張紙，他打開來一看，竟是楊教授讓他琢磨的那個方程。
周遠求出的這個解，就是很多書上記載著的降龍十八掌的自然力特征方程。可周遠無法理解自己的結果，因為很簡單，這個方程和張三豐的經典體係相矛盾。他完全解釋不了這個方程是怎麼來的，就好像是為了迎合降龍掌法的自然力方程硬湊出來的一樣。
而此刻竟然在鬼蒿林深處也看到了這個方程，真是太奇怪了。
周遠看了一會兒，倦意終於襲上了心頭，在困惑中，他趴倒在桌上，沉沉睡去。這一覺睡得極其深沉，夢到了許多人，仿佛還有一個麵目模糊，忽遠忽近，似幻似真的男子，站在母親身旁……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遠才終於醒來。他揉一揉酸痛的脖子，抬起了頭。太陽已升得老高，從閣樓傾斜的小窗口照了進來，在地板上撒出一個亮斑。周遠坐在那裏，正好可以看到那如金線般灑進來的陽光。
然後，武林史上最奇跡的瞬間就這樣在猝不及防中發生了。
周遠用他仍然迷離的眼睛入定般盯著那陽光中混亂而無序地抖動著的微塵。他能感覺到四周的靜謐，這間閣樓裏沒有一絲風，自然力靜止而穩定，陰和陽保守著平衡。可那陽光中的微塵卻仍然無序地顫動著，沒有特定的方向，沒有特定的規律，一切都是那麼的隨機。
然後一道思想像閃電一樣劃過他的頭腦，讓他突然間醍醐灌頂。而這道思想的閃電，不久之後將照亮整個武林的夜空。
周遠突然想到一個假設，自然力，也就是所謂的“氣”，也許並不是如黃裳、張三豐認為的那樣，是一種像風一樣連續流動的東西，而是由許許多多極其極其微小的微粒所組成，而這些微粒的運動，是隨機的，受概率學支配。有了這個前無古人的假設，陽光下和水中微塵的運動就可以完美解釋了，那個古怪方程的武學意義也清晰起來。
周遠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在他的理論裏，自然力和內力最底層構築，竟是一種隨機。周遠後來把組成自然力最微小的單位稱作“量子”，武學界則把以此為基礎發展起來的新武學稱作“量子武學”。多年之後，武學發生了更多翻天覆地的變化，周遠也經曆了更多荊棘曲折，充滿艱險和迷惘的故事。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這一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