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當下又驚且喜,聽在耳裏,又特地找人暗地詢了一番,知道崔家大姑娘恰恰又是個水龍之相,正值風信年華,想來想去,越來越覺便是自己命定的侄媳婦兒,隻聽說人家已訂下親事,也不敢輕舉妄動。今日城隍廟會上遇了許氏,恰巧是一個瞎子,一個聾子,明麵兒上不提,卻對上了心眼,各有打算。再親眼一瞧這崔嫣,與其傾談一番,更是生了幾分喜愛,將主意牢實打到了這丫頭身上。
這日回了家中,晚膳一過,崔嫣便將崔妙拉了到自己房。
這還是自打崔嫣大病之後第一遭,崔妙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崔嫣隨口謅了兩句,閉了門,便開門見山:“妙兒,我不願嫁蘇鑒淳,你可願幫我?”
崔妙麵色尷尬,嚅了嚅唇,心內卻極不厚道地舒了一口氣兒,嘴上卻又支吾:“初兒姐姐,女兒家出嫁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又能怎麼幫你?”
這妮子,這個時刻倒裝了起來。崔嫣心底哼著了一下,眯了眼反問:“莫非你真願我嫁蘇鑒淳?”
崔妙到底年少,立馬脫口:“我——”臉皮兒一紅,頹然低下頭,道:“不願。”
崔嫣麵上無半絲異樣,反倒將她手拍了兩拍,道:“可不是?我不願,你也不願,咱們姊妹同心,勁兒往一處使,哪有做不成的事?”
崔妙迄今方知這姐姐對自己與蘇鑒淳之事果真全無甚氣怒,一時不知所措,呆道:“姐姐打算如何?”
崔嫣抬頭看一眼妹子,雖自己的打算到底是悖離禮法,卻還是道:“我想去甄夫人府上當奉藥仕女。”
如今有官階的皇親貴胄與侯門朱戶都愛在坊間尋一些容貌姣好、伶俐幹淨的清白人家女兒,納入府宅中當品級高的陪侍使女,且都分門別類,各有所長,有的撫琴,有的侍膳,有的伴讀,有的貢茶,根據主家的興趣與不同職能,名諱各不一般,外客臨門頗有麵子,一時成為本朝風氣,家業越大的門戶,這樣的使女分類越細。而所謂陪侍使女,隻需良籍出生,無論家境貧富,才德品性同相貌入主子的眼即可,入府之前會與主子在當地衙署簽訂紙契,白紙黑字分明,一般都有年限之分。
今兒甄夫人與崔嫣攀談中,提過自己因久病了些日子,欲請一個穩妥貼心的奉藥使女。崔嫣記在了心裏,如今才予妹子掏出想法。
崔妙聞言自然訝異。聽聞那陪侍使女過府開工後,月底與歲末領取的月例花紅都不菲,且有機會結識高官名宦,豪門公子,確實吸引了不少存鯉躍龍門之心的女子,可父親怎會叫女兒去出外拋頭露麵伏侍人?崔家雖無勳無爵無官無銜,畢竟也不是窮得開不了鍋的人家,單論土地田產,在小小的彭城也算排得上頭幾名的,再如何也不至於叫女兒去當這個外表聽起來華麗實則就是個大丫鬟的差事罷。
可崔妙是何人?再多耗些腦子細一琢磨,豈能猜不到崔嫣的意思。今兒城隍廟之事,姐姐又不是傻子,定看得出其中眉目,她許是要借那甄夫人之力替自己解了與蘇鑒淳的婚約,亦或……還有其他自個兒想不到的打算?
崔妙未料這曾經病病歪歪的姐姐短短半日不到,倒有了這番膽色與籌謀,隻如今父親已有替姐姐與蘇鑒淳完婚的意思,姐姐縱是想得到這一招,又如何踏得出去?父母平日雖是寵自己,這等大事也由不得自己胡來的,幫姐姐遊說去當官宅使女,怕爹是要一口涎水噴死自己罷?
崔嫣卻不疾不徐,似已胸有成足,道:“我今日同那甄夫人已表明過心意,她也應承過這幾日便會下帖,請人親自拜會,予爹爹說明。”
她這般信心滿滿,自然是因為甄夫人彼時臉上的滿意之色,當下直覺這甄夫人定有辦法叫自己入府。崔妙聽了姐姐這話,愈發吃驚,隻覺崔嫣病好後,果真是又成了一個人兒,原覺自個兒也算是這年朝的異類,沒料這姐姐如今也宛若脫了胎換了骨。也並不深說,隻與崔嫣細談了些接下去的打算,一時說得長燭燃盡,天光將明,姊妹二人嗬欠連天,眼皮直掉,才速速回房的回房,眠覺的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