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被兀良合真摁進一方闊厚懷中,男子熾息劈頭罩臉,洶湧蓋來,一時之間訝異收淚,腰身一折,蜷了半邊身子,豎起雙臂當做牆壁,在兩人身軀之間一擋,稍一抬起下巴,正抵住他下頜,僅看到一雙焰光熊熊的褐色深目已微變顏色,轉作赤紅。
這些日子不良於行,偶爾由車上進館,皆是由他親自騰手來抱,許多時候更是當著衛兵與下人的麵。因境況特殊,崔嫣不好忌諱男女之別,隻能暫時拋卻俗禮縟節,但再怎樣,這番景象也是大大逾越了界。
兀良合真素來覺得中原女郎身上的氣味好聞,抱了在手,總是有種甘於耽溺溫柔鄉的閑心,見慣了大漠蒼莽與邊關蕭瑟,賞花聽雨,抱玉攜香怕才是真正的妙趣人生,此刻不自覺之間,將崔嫣愈攬愈緊,又抬了一張手掌,去撫她粉頰的殘淚,喃念:“琪木戈。”
崔嫣禁他一碰,臉肉被那向來握持刀柄的手上厚繭微微一刺,竟是念起昔日同甄世萬相處時的種種柔情,般般蜜意,登時上下唇一開,瞳波一漾,情急之下凝了兀良合真,脫口道:“……大哥!”
兀良合真一怔,並沒聽明白,過了良久才是意會,緩鬆了手臂,唇際略微振奮的笑意一時並未完全褪去,語氣略是猶疑:“你叫我大哥?”
崔嫣朝後挪了些許,隻貼了塌角灰壁,垂首道:“校尉大人非但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些日子更是照護有加,我常是想,這一生若是能有一個像大人這樣的兄長,怕是幾世修來的福氣,日子也會快活許多。”
兀良合真對於男歡女愛向來粗疏,也並不敏察,聽得這話很是在腦子裏回旋了半刻,才是明白她的隱晦之意,頓時心頭湧上些說不出來的不爽,站起了身子,朝後傾了傾,頓了俄頃,卻朝前俯身,長臂一揮,將崔嫣撈入手內,又橫抱而起,朝屋外的小庭院行去。
崔嫣被嚇了一跳,見他走得十分急,恐怕摔了下去再傷了腳,隻好雙手一舉,將他脖子緊緊勾了住,又蹙眉細問:“大人是要帶我去哪裏?”
兀良合真懷內擁著這一團如棉似綢雪生生的軟軀兒,又見她將自己箍得牢實,心內不免既是焦灼,又是滿滿的扼腕遺憾,可惜啊,這女子對自己並無意思。他雖外表粗悍,在男女情事上卻生來不是個霸道之人,家鄉草原上的男女大多皆是自由自在地尋求心上良人。百年好合,須雙方你情我願,他身體裏流著瓦剌的血,自也是養得這樣的脾性。
兀良合真一低頭,侃道:“剛剛還喊我一聲大哥,怎麼現下又是變了稱呼?莫非我這大哥隻能臨危關頭當一回,用完了就丟了?”
崔嫣臉上一酡,手不由一鬆,欲要從他的脖頸上收縮回來,卻被他抓住圈好,道:“我帶你去後院坐一坐,透口氣兒,在屋子內困得久了,傷也難好,……大哥陪著你。”
崔嫣聽他提起傷勢,又是心中一沉,由他默默抱入園亭內的石墩上坐下,才提起先前沒得應對的問話:“我這腳,究竟還能不能治好?”
兀良合真惟凝視於她,笑道:“怎麼不會好?我那年出征南蠻,手臂中了抹上當地苗人巫蠱毒的箭頭,以為日後定要當個獨臂大俠,後來一橫心,咬牙挖下腐肉,又每日涼水浸膚,塗抹疼得鑽心的烈藥以毒攻毒,最後半點事情沒有。”隻怕崔嫣不信,又卷起袖管予她看那口留存的疤印。
崔嫣開始隻為托辭相拒,此下與他親近至此,已真是有些將他視為兄長。她在家中是老大,隻有底下的弟弟妹妹,向來與小的相處,總得端著一點長姊的姿態,還沒曾享受過做妹妹的滋味,現下心房一卸,麵皮兒也是軟了好幾分,撐了手在墩子兩側,晃蕩著兩隻被包紮嚴實的小蓮足,撅了嘴,歎氣道:“那幾時才能下地?再過五日,還是十日?總不會是還得等個滿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