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1 / 2)

二人由管事領了下船,回了那小舟上,已過了未時末。

崔嫣閉了簾便嗔怪:“以後若要見外人,大人可能提前知會一聲?”

甄世萬笑道:“怪我實在高估了你膽量,以後定提前打一聲招呼,免得你見了人,又嚇得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崔嫣聞言作勢要捶,卻由他一把捏了小拳。船兒漸行漸遠,崔嫣見甄世萬臉色較上舫前沉了幾分,不由揚了簾,逗他開懷:“你看外頭天氣真好。”他將她一手撈過來,摁於胸前道:“一時而已,恐怕風雨即來。”

崔嫣方才在外間與那郡王嬉侃,卻也並非沒有留意竹簾裏頭。雖聽不見半句兩人言談,由那篾縫卻能見到二人勢態莊肅,聲音時高時沉,再想那齊王召他方式奇特,他一收了秘信便立時趕往,自然多少有些猜測,若是以前,他的事情,她縱使有疑慮也是不多問,如今卻哪還能跟以前相比,隻將他攔腰一抱:“你到底幾時才能真正不拿我當作孩子,莫非你到現在,還是覺得我不堪同你分擔?”

甄世萬略一怔,將她頭頂一拍:“是我不願叫你一起分擔,你同我分擔隻會叫我多個累贅而已,我還沒曾糊塗到那地步。”

崔嫣聽了這話,也不曉得是該歡喜還是惆悵,隻愈篤定他與那齊王關係匪淺,心中不禁忖思他怕是得了寧王拉攏,齊王這邊又是為難,雖未親眼所見,也知政事厲害。那些都是生下來便無人敢駁的龍子鳳孫,眨眼抬眉之間便能拿走人命,如今參合進這兩名金枝玉葉中,稍不穩當,即要翻身落海,頓時心頭一降,又將原先在彭城便講過的話重說一次:“若是我要你現下離了官場,離了京城,從今安心陪我一起……你可又會笑話我?”

甄世萬把她鼻尖刮了一下,浮上些笑意,隻摟了她,道:“我不笑話你,你每回說一次這個,我便愈將你疼得緊一分。”崔嫣曉得又是被他拒了一回,心中頹頹,也隻偎於他懷,再不講話。

甄世萬曉得她鬱結,主動開聲幾回,猶不得她麵上生樂,才打趣問道:“剛剛在船上,你又隨隨便便應承過那郡王甚麼事了?”

崔嫣這才回了精氣神兒,粉頰飛了兩抹紅,半天下不來,許久才吞吐憤憤:“那個,那個郡王,年紀小小,卻真、真不是個好東西。”

甄世萬撫一把她發,忍俊不禁:“怎麼不是個好東西?”

崔嫣卻閉緊了口,蔽了下文,被問急了才紅臉道:“他要我以後把女兒嫁給他。”頭已經要垂到膝上。甄世萬曉得那齊王幼子靈光大膽,聽了不過一笑,卻又止住,語氣陷下幾分,故意撩道:“這麼急,莫不是已經有信了?看來明兒就得動身回彭城。”說著一手覆在她小腹。她臉兒噴火,將他手一抓,推了一把,嗔道:“什麼信兒,癡人說夢,想得美。”

甄世萬也不過逗她而已,見她紅粉霏霏,俏嬌生生,反倒是想著她日後若真是替自己生個女兒,也是她現下這副樣兒,那還當真是陷了進溫柔鄉,怕是連大聲一點的話都說不得,這半生為那不爭氣的小子操夠心,若得個乖乖女是何等的愜意,不由腦子一熱,雙臂一彎,將她鎖於懷裏,一手在她小腹遊來滑去,隻恨不得這裏頭已有了自己的一坨肉,又俯頸笑道:“現下沒有信兒沒關係,盡快叫你有……。”話音未畢已被她搡開,嘴上卻不停:“你也別愁,你別看那郡王麵上滑利,心思卻是穩致得很,不然那齊王怎會事無大小都將這孩子帶在身邊。這小孩兒遲早有一番作為,日後怕也是萬人之上的地位,有朝一日若咱們的孩兒嫁於他,絕不委屈。”

他隱約暗示,崔嫣哪裏領會得了,撇嘴不依:“我才不稀罕皇家婚事,縱那郡王再專情,身邊也總得圍著鶯燕。”話音一轉,念起心上這些日的那道包袱,又試探道:“……不如嫁個普通人家,隻要是堂堂正正大轎進門,夫妻和樂,生世雙人,上下敬愛就行了。”這是寧王妃教誨過自己的,如今原封不動地搬了來,卻不啻是自個兒的心聲。

甄世萬見她神色,又聽得她後半截兒話,心中明白,卻也無法當下許什麼承諾。經了那婚契風波,他若是再看不出她那較真烈性,豈非成了個瞽聾。若是隨口討了她喜歡,做出什麼保證,屆時卻遂不了她的意,隻怕她又是得鬧上一回。這種情形,再是折騰不起了,故隻將她抱了在腿上問:“你如今後悔不後悔?”

崔嫣一愣,並不作答,卻是反問:“你又後悔不後悔?”

甄世萬認真應道:“我倒是真有些後悔了。”他本以為自己同她尚有好幾年平靜快活日子作伴,熟料王這一提前進程,剩下的每一日辰光,竟都成了無比珍稀的沙漏真珠。齊王養精蓄銳上十載,朝中各部設眼線,置棋子,這一盤局沉澱已久,近年更於域外尋到舊代王朝的地下攢宮,這暫厝之地的珍寶名器皆是前朝亡國之君逃難之際所帶,數量驚人,件件價值連城自不消說,卻成就了後世齊王的起兵之資。雖是不成功便成仁的險惡事,但他既是已入這老王爺的門下,老早便將身家性命賭於這盤隨時待發的局上,偶爾念及嫂嫂同獨子,才會生些顧慮,現下得了她,愈發是是有些氣短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