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1 / 2)

不消數刻,雨水漸滅,雪花瀌瀌,將樓外的青油碧草染白了一層,甫才蔥蘢膩濃的夏色,赫然鋪成素銀一片,兼天色漸晚,伴著水霧,天地茫茫,四方氤氳。原來此乃玉淵湖一奇景,湖麵氣候低涼,一遇暑節,冷熱碰麵,交替之間便會產生難得奇觀。

崔嫣哪裏還呆得住,跑出水榭外便賞起雪,甄世萬喊她喊不回,拉又拉不動,隻好是重了語氣:“還不快些進來,身上還穿著過暑天的衣裳。”崔嫣鼻頭已是紅彤,卻是笑了轉頭道:“不冷,一點不冷。”倒也不是顧貪玩才違心,剛剛還是過著炎夏,如今身子還沒反應過來,反倒涼快,又砌雪團兒砌得一頭汗。再過了會兒,寒氣漸升,手足發起麻,打起寒顫,才是頂不住,甄世萬方出去將她裹了回來。

誰想一進了閣樓,崔嫣冷得話都說不利索,一雙小冰手任是由甄世萬揉搓了半天,還是冷得像鐵,末了被他拉了伸進袍內,附在他腰身,貼在那暖呼呼的皮肉上,才算是熱了起來。偏手暖了,一雙腳卻也踏了冰水,涼從足下起,自然還是冷得發篩。

甄世萬見這天氣的架勢,暗忖今日能否泊岸回家都怕是未知了。果不其然,那老艄公過來水榭這頭道又下了濃霧,水上行駛艱辛,最好待天氣轉好再開拔,得了允可,又特地在這小沙洲上就地拾了些柴禾,借著閣內薪炭與爐龕,生了兩團火。

那老船家見這小娘子鞋襪濕透,隻依在那官人臂內,臉色雪雪,唇兒青青,不由掏出腰間掛的酒葫蘆,拔掉塞兒,遞予甄世萬,道:“也不曉得幾時能走,若是稍後結冰,說不定還得過個夜,先暖一暖身子罷。”才拎起一籠火爐去舟艙,說是湖麵風向一好,再來通報。

甄世萬將她摁在張椅上,給她將兩隻淩波小襪褪下來,放在那香爐邊上烘烤,又那葫蘆湊向她嘴下,她一嗅到那酒水氣味,便蹙眉一擋,原先幾次喝酒都沒個好事,卻被他強行灌了幾小口。俄頃,身子內燒起火苗,暖和許多,崔嫣胃腹一暖,甚是舒坦,不覺主動拿過酒壺,又是抿了幾下。再過會兒,閑來無事,竟是喝起癮來,也不再厭那酒味,手舉頸一昂,一下子飲得底兒朝天。

甄世萬怕她又像上次發酒瘋,將那葫蘆一把搶過來,卻發現已空空如也,剩餘的全都被她喝得一幹二淨,心頭已生了有些不對勁,再一瞄她,果然是麵泛了桃花,嫣作一汪,眼兒半睜不闔,不由怪道:“沒下唇就不該攬簫吹。”

崔嫣雖沒醉得喪神失智,卻已有一半的糊塗,聽了不服氣,立直了站在地上,大了舌頭強道:“我、我吹簫,吹得、好得很。”

甄世萬見她果真是癡了,懶得理會,隻隨手揀了一處獨自坐下。崔嫣喝了酒習慣不好,靜不下來,見他不睬自己,哼聲赤腳,咚咚跑到門柱處,見飛瓊翩翩,宛若不在人間,極是聖美,一時呆在當下。

甄世萬怕她喝得懵掉又要跑出去,連忙起身走近,卻見她扭過頭來,蠻道:“頭一次見到夏天落雪,你來做個應景詩給我聽聽。”

甄世萬將她胳膊一扭,欲要拉回來:“做什麼詩?進裏頭來,外頭風大。”硬是拖進內廳去,又將那生火的爐子拖過來,把她抱在腿上,握著一對小蓮足兒捂起來。

這個時辰,已差不多是酒意上頭,崔嫣禁那火兒一烤,愈發熱乎,腦門朦朦,天地都虛無了起來,擠了鬼臉:“虧你甲科出身,早年應試的本事都忘幹淨了罷?賦個詩都不會。”甄世萬頭聽她笑中微癲,曉得是又醉深兩分,頭也不抬順了嘴道:“你這丫頭有本事就來。”

崔嫣見他低了腦袋,半邊輪廓於翳處映著那橘光,尤其深邃俊朗,看得有些喜歡,借著酒意將他頰輕手一拍,還沒待他翻臉,又是趕緊撫了一把,笑道:“從前在書裏看到個謎語,不如你來猜猜?猜到了就不嫌你沒本事。”

甄世萬見她外表是個嬌女娥,骨子裏分明是個癡風雅的酸儒騷客,一遇好景就禁不住吟詠唱對,忍俊不禁,隻由她去說。崔嫣道:“有名相公在外經商,常年不歸,家中妻子掛念,托人捎信一封,上頭隻四句話,簷下四雙人,共烹一病羊,盼君速速歸,同換一杯羹。那丈夫收了信,再留不住,立刻放下手中事,馬不停蹄便回了家。”

甄世萬將那四句謎麵細一琢磨,一張風吹不動雨難刮的臉皮竟漲出些赤色,濃眉一緊,忖她也不知哪裏看的這種****豔詞,原先在閨中竟是靠這種粗邪之物來打發時光,心頭莫名生了些焦火,手勁一大,將她腰肉掐緊了幾分。

她哎唷一聲,將他手打開,見他似是猜到了,不覺笑得發篩,暈乎乎地將他下頜一勾調嬉:“你,你不老實!”那風中鈴鐺兒一般的啐笑浸了醺醉,微微發顫,帶了勾兒一般,曲了又彎。

他一低頭,將她亂點胡指的手捉開,卻正撞那一雙氤氳媚眸,兩抹玉紅香腮,再一念那謎底,心間如有刺在鑽,麵上又是漲深一些,有些不安分起來,將她襟領一抓橫抱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