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孝忱道:“大哥有何吩咐?”尚承鈐握住其手道:“你速回山東,把家裏人都接來好麼?我怕叫下人去辦此事,一家老小不肯都來,隻好煩你親走一趟了。”石孝忱道:“逢此大喪,弟弟們聞訊自會趕來。但若百餘口同到府上,恐多有不便吧?”尚承鈐歎道:“賢弟是最精細的人,有些事我過後自會詳陳。你隻聽哥哥這句話吧。”
石孝忱見他麵色凝重,心知必有隱情,說道:“俺自然聽大哥的。且容俺先去看了老伯母,回頭再走如何?”尚承鈐道:“老太太這幾天都不大好,還是先讓人進去問問吧。”招手喚過一名小廝,把意思說了。那小廝忙跑進府去。
二人進了府,在西跨院一個小客廳裏坐定,石孝忱問道:“可曾派人給二伯父送信,他老人家會回來麼?幾位兄長可在家中?”尚承鈐歎道:“朝廷有規矩:外官非本生父母亡故,一律不許回鄉奔喪。如今承錫、承鏞都隨二叔在邊關效力,老四是從來都個假神仙,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見個人影,又不知在哪兒胡混呢!”
正說間,隻見那小廝跑了進來,說道:“老太太要見大少爺,還說叫大爺也一塊兒去。”尚承鈐麵上微泛苦色,隻好與石孝忱一同起身,向內院走來。
少時到了內宅,隻見雕花大門前,都是年老的仆婦守著。進了門,沿穿堂過了幾間廳房,後麵才是正房大院。二人進了院,眼見朝南五間上房,皆畫棟飛雲,寬敞氣派;兩側廂房也是珠簾卷雨,別致非常。台階上幾個花樣少女見二人來了,忙垂頭把簾子挑起。
石孝忱走進屋內,見裏麵站了幾個婆子,並無回避之意;插屏後衣影飄搖,想是年輕的女眷。一個老母坐在屏下,豐麵慈眉,鬢發如銀,正注目向他望來。石孝忱不禁意動情湧,忙趨前跪倒,哽咽道:“孩兒來晚了!老伯母……”
尚老夫人顫抖而起,將他上下瞧遍,忽淚落兩行道:“幾年沒見,與你父親越發像了!都是這麼高高大大、劍眉星眼地受端詳。可憐我命不濟,怎就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呀!”抱了石孝忱大哭。
石孝忱忙將她攙回椅中,跪地流淚道:“老伯母千萬節哀。您老再傷心,也要看護俺們這些小輩。”尚老夫人愈發收淚不住。石孝忱見她如此難過,忙不住地好言勸解。尚承鈐垂手而立,不敢作聲。尚老夫人以拐敲地道:“業障,你此時當不起也晚了!回頭我也跟你老子去,再不見你們就是了!我隻問你:你老子屍體都臭了,你要如何措置?”尚承鈐道:“兒子心亂如麻,並不知如何是好。”尚老夫人頓足道:“該劈的畜生喲!你訃聞也不送,親友們都不來,何時才能發送了他?你不會先把棺木送到廟裏去,那地方靠山陰涼,總能多挺幾日。還有那廟裏地宮內都是冰塊,好歹拿出些鎮在棺外,叫你老子少遭些罪吧!”
尚承鈐經她一提,不由醒悟道:“母親說的是。兒子這就去辦。”尚老夫人又氣又歎道:“你這樣的才具,也隻有你老子才說好。求你上上心,莫再辜負他了。你還跪在我這兒幹什麼?”
尚承鈐含羞而起,作揖道:“母親先留慰如在此說話。兒子即刻去辦。”石孝忱忙道:“孩兒想與大哥同去。老伯母多養身心,休再煩惱。”尚老夫人握住其手道:“你要去我倒放心了。完事後早些回來,咱娘兒倆還要敘話。我這兒連說話的人也沒有了!”石孝忱聞言心悲,又安慰了幾句,方叩頭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