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走的這段日子,天一直灰蒙蒙的。此時已過了傍晚,在屋裏我隻覺心內煩悶,想要去散一散心,門前廊柱斑駁脫落一地,頭頂偶爾飛過幾隻秋雁,蕭瑟寒風迎麵撲來,樹樹秋聲,搖搖欲墜。
忽聽前方似乎有笛聲,伴著雨聲隱隱傳來,附耳聽去,這笛聲不似平常那般,它時而低沉幽怨,如泣如訴;時而清亮婉轉,如鸝歌破曉;忽而笛聲太柔太輕,接著變為獰厲、粗糙,如裂石穿雲,氣勢直達天際。
心想著:是何人,能奏出如此脫俗之曲。
循著笛聲,撐傘往亭中走去,我徐徐抬頭望去,亭中站著一個男子,布衣白袍,遺世獨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身白衣,讓他穿的如此脫俗。許是察覺到有人,笛聲驟然停止,他側首望向我,宛若明珠的黑眸,澹澹如水。見到先是一愣,隨即神情一晃,對我粲然一笑。望著麵前淡然若風的男子,我竟一時羞赧無語。
“你可是羅兄弟帶回來的女子?”,我抬頭仰望他,輪廓分明的臉透著儒雅,神情清冷,嘴角一絲淺笑,“身子可是好了”
我微微頷首,“謝王大哥關心”。
他聽我這麼說,眼角忽然閃過一絲喜悅,“姑娘,你我是第一次謀麵,卻是如何知曉我身份。”
“滄海之前聽公然說起過神箭書生,王伯當,他的銀槍、硬弓、書畫皆是一絕,玉笛在手,無人能及。剛我還不敢確定,如今見了真人,果然是白衣飄飄,神箭書生。”
他良久才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原來是如此”。
似乎想說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他的眼角眉梢間似有淡淡愁容,籠罩在這薄霧濃雲中,恬淡安靜。
“天色黑了,路上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嘴角微揚,淺淺說道。
我低頭望見自己鞋麵上有些汙泥,我咬唇,耳後卻直熱上來,雙頰隱隱有些發燙。
望著他清冷孤寂的背影,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後麵,兩人沉默著一步一步走著,望著他寂寥身影,我心中卻莫名酸楚,他的笛聲,他眼角間的愁容……
突然半空飄起細碎雪花來,紛紛揚揚,我抬頭望著漫天黑幕下,迎風飛舞雪白,伸手一團一團攬下,指尖顫意,漸入心底,慢慢暈開,無比溫柔的水珠。
我望向王伯當,此時他也和我一樣,頓足仰望,落了滿頭飛雪也全然不覺,薄薄一層鋪在身上,兩人相視一笑。
“伯當大哥,還是笑起來好看”,我一時失神望著眼前白衣勝雪,風姿佼佼的男人,脫口說道。
王伯當隻是無言,轉身間一縷歎息,沉沉渺渺。
“方才聽大哥的笛聲,隻是覺得曲中暗含深意。”
“哦”,他斜眸望向我,神色凜然,“鷓鴣飛本是醇厚細膩,如同鷓鴣鳥時遠時近,忽高忽低,盡情飛翔。可伯當大哥笛音雖不失清越之音,但細細傾聽,笛聲深處如同蛟龍困於淺灘,時勢變化無常,隨之時而強大時而弱小。笛聲婉轉起伏,高處似粗放奔騰奪勢而上,但低處如敏感幽怨….”,我見他臉色慘白,沒有在往下說什麼。
“這首曲子是越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打敗,勾踐退到會稽。二十年臥薪嚐膽,終於出兵討吳,一戰成功。位居高位,無人可依。眾人皆道勾踐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可當中原由,又有何人知曉。哎,終是一片冰心,日月可鑒”
“滄海雖不懂這些,我隻知道鷓鴣生在南方,喜歡朝著太陽飛,人都稱之為隨陽鳥。即便烏雲蔽日,那也隻是暫時,隻要耐心等待,審時度勢,定會一飛衝天,劃破長虹。”
“好個一飛衝天,劃破長虹。”此時他眼中難掩激動之情,“相識滿天下,知音能幾人。我王伯當悠悠三十載,今日在此竟得一知己,此生足矣。”
“是伯當大哥太過抬愛滄海,”,我望著他,他看著我,“滄海,你,當之無愧。羅兄弟能有你相伴,真是······”
他依舊淡若清風,飄逸雋秀,若有似無的聲音,讓人錯覺,我愕然回望。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