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人群,我被推搡著走到他身邊,一動不動,隻是垂眸,並無半語,李世民的麵容有些灰白,薄唇微抿,血絲從口中溢出,胸前染紅一片。身邊侍從在他耳邊說道:“秦王,秦王”。
他似乎察覺到什麼,緩緩睜開雙眸,看到我立在麵前,那暗淡的眸光頃刻間變得燦然璀璨,嘴角微牽,綻開一個輕渺的笑意,“鏡兒”,欲要抬手,卻失去了力氣,昏厥過去。
一彎新月如鉤掛在林梢,銀輝似水,清泠泠如有冰意,林間草木皆生了霜氣,我抱膝坐在帳前,手中攥著那枚玉佩,眼睛死死盯著遠處,隻覺得西風吹麵,臉上一片冰涼,清霜滿地。身後的軍醫侍從魚貫而出,不知裏麵的情形如何。
身後李淳風不知在那裏站了多長時間,他緩步走到我麵前,蹲在我麵前,輕輕拂開我眼前的青絲,柔聲說道:“夜深風涼,你身子不好,快回去吧!”
他見我良久沒有說話,隻是將外袍掛在我肩上,歎了口氣,便要轉身離開。
我慌忙站了起來,急急叫了聲:“師父”
他停住腳,回頭不可思議的望著我,眼中異彩閃爍,我攥著手中溫熱玉佩,仿佛下了很大決定,有鼓足很大的勇氣,說道:“他,怎麼樣了?”
月光之下,他麵色清潤,手撥開大帳,凝視著我說道:“要進來嗎?”
大帳裏麵是濃重血腥味道,李世民臥躺在榻上,劍眉緊蹙,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劃過棱角分明的麵容,血從紗布中隱隱滲出。昔日裏氣勢逼人,萬丈豪情的他,如今安靜躺在那裏,而那氣勢依舊,仿佛下一刻,他依舊揮劍指北,睥睨天下。他身上是赫赫醒目的傷痕,無不昭示著常年戰爭中的軍績,有一些傷痕,看似細小,卻個個都是深深陷入機理,即便多年之後,鋒利傷口依舊醒目猙獰,那是凶猛動物所傷,在那年,草原之上,狼群所傷。如今的穿胸而過,也是為我所傷。
我立在榻前,此時軍醫以為他包紮好傷口,見我站在一旁,以為我是李世民的侍女,隻是細心說道:“這幾日虛靜養以待痊愈,今夜,要寸步不離,怕傷口感染,高熱不退。這是外敷用藥,每三個時辰一次,夜裏仔細點。”說罷,搖頭邊走邊說道:“再近一分,貫穿心脈,無力回天,好在,有驚無險啊!”
屋裏寂靜如空,我和他兩人,一個,靜靜地,躺著,另一個,冷冷的坐著,隻是偶爾傳來他輕微的呼吸聲。
月光灑了進來,朦朧光暈下,他身體微微一顫,右手捂住胸口,痛苦皺眉,“鏡兒……”他恍恍惚惚地喚出我的名字。
我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亂動,以免觸碰到傷口,我見他額角全是汗,單手撫上額頭,滾燙滾燙,我將預備好的冰冷方巾敷在他額上。他仿佛感覺到瞬間冰涼,身體慢慢放鬆,麵上也不方才那般痛苦,慢慢緊繃的麵容緩和許多,隻是他有意識的反握住我的手,我嚐試掰開,每加一分力,他便更大力的回握。
“你這又是何苦?我是不會領情的。”我冷冷望著他,說道。
他並沒有反應,隻是靜靜地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