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劍卿笑一笑,舉起了碗。晏福平自講武堂畢業後,七調八調,最近剛調到浙江都指揮使司掌管浙江武庫,後人有諺:武庫武庫,又閑又富。晏福平借助他那位泰山大人之力,坐上這個缺,心滿意足。孟劍卿冷眼看去,晏福平比起去年見麵時,足足長了一層膘了,越顯得圓頭圓腦、憨態可掬。胡進勇晚他們一年進講武堂,現在已是浙江都司帳前最得力的遊擊,向來與晏福平氣味相投,廝混得熟透,孟劍卿突然來到杭州,晏福平自然要將同在一城的胡進勇叫來一道喝酒。好在時近年關,軍中無事,胡進勇一早答應過來,不料延宕到這個時候還不見人影。
正說著,房門一暗,胡進勇已進來了,卻不忙坐,立在案前,先自動灌了三大碗,這才向孟劍卿說道:“孟學長,多時不見,我老胡來遲,先罰三碗!外麵還有一個人想結交一下孟學長——”
一語未完,孟劍卿已站起來笑道:“胡兄弟何必如此多禮?既然帶到這兒來,想必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還不快快請進!”胡進勇轉身將他的同伴帶了進來,介紹說是浙江巡撫衙門的一位師爺,姓周名正。那周師爺雖然看起來頗有些獐頭鼠目的,談吐倒疏朗,並不惹人厭;且又最能喝酒,胡進勇笑道他們兩人拚過三次酒,均不分高下,這倒讓孟劍卿與晏福平都對那周師爺刮目相看了——胡進勇的酒量,早在講武堂時便已聞名。
至於那周師爺的來意,孟劍卿心中雪亮。他雖然隻是一名校尉,但錦衣衛中人人皆知沈光禮對他的器重乃至於倚重,官場之中,自然消息靈通,想必是浙江巡撫有什麼事情,要通過這周師爺與他搭上線,再走沈光禮的門路。否則,地方官向來對錦衣衛敬而遠之,絕少主動招惹;這周師爺也不會如此不識趣,硬要來湊他們這幫講武堂舊友的聚會。
軍中飲酒,苦無女樂助興,好在晏福平自有辦法,喚來兩名年少文秀的兵丁,一人斟酒布菜,另一人頗解音律,帶來一支短笛,低低地吹了幾首江浙小調,又換成洞簫,揀了一首舒緩的曲子慢慢吹來。
晏福平滿飲一碗,趁了酒興笑道:“喂,知不知道,講武堂十大惡人的最新排行榜已經出來?”講武堂迄今為止已辦到第十期,曆屆畢業生,雖然散處天南海北,但是借助****更新的邸報與軍報,對彼此的近況,倒也並不隔膜,於是便有好事者排出個十大惡人榜來,年年更新,口耳相傳,軍中將士,多有所聞。周師爺耳目靈通,自然也是聽說過的,當下湊過來笑道:“今年倒出來得忒早啊!”
晏福平笑嘻嘻地看著孟劍卿:“孟兄去年排第七,今年第三了。”
孟劍卿啞然失笑:“是嗎?恐怕我是借了這身服色的光了!”錦衣衛今年剛剛辦完藍玉一案。藍玉雖貴為大將軍,一紙詔令,轉眼之間便是錦衣衛階下之囚,部將舊屬,牽連眾多,比起前幾年的胡惟庸一案,有過之而無不及。朝野之中,提起錦衣衛來,更是噤若寒蟬,也無怪乎孟劍卿的排名水漲船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