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這其實是方不器一直以來所追求的行事準則,奈何人在江湖是非多,如葉開那般韜光養晦並非易事,畢竟小公爺的身份擺在那裏,再如何低調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孤身一人的方不器常伴小公爺葉開左右,僅此一點,就很難遮掩“功與名”。
換做葉開在此,司馬守正絕不敢說出“廢你修為”的狠話,更不會將“賤民”二字掛在嘴邊。
出生無法由個人意誌決定,家貧家富皆由天定,不必強求,也不用自怨自艾。
降生於世,便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
方不器一指斷七劍,在劍招“追星趕月”的刺激下邁入武道上三品之列,八重勁的“疊浪”再添一勁,收獲頗豐。
自然,不必再去理會氣滿胸腔無處發泄的司馬守正。
至於將司馬守正狠狠一頓暴揍,打得其生活不能自理,方不器覺得完全沒那個必要。
兵法有曰: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武道同是此理,今日一戰,司馬守正敗得極其徹底,引以為傲的佩劍變作一地斷刃,用盡全力反使方不器修為再進一步,其心內已被埋下一粒種子,亦可稱之為心魔。
若不看破,此生修為再難有寸進!
落井下石不是方不器的風格,亦不屑於,是以他走得很瀟灑,衣袖一揮,不帶走半片雲彩。
主人推門而去,客人亦不會留在屋內。
方不器走了,觀戰的一眾學子沒了熱鬧看,自然也勾肩搭背、三三兩兩地散去,唯一沒有動彈的隻有雙腳如同灌鉛的司馬守正,地磚上倒映著他的影子,烏黑細長。
此時,陽光正好。
……
未來洛離王朝第一高手方不器好友小公爺葉開曾曰:“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長生訣,書中自有天下秘。”
總之,秀才不出門盡知天下事。
對此,方不器本人的反應是,呸!
一句相同的話,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效果也是不同的。
若是葉開之父、洛離大儒、安樂公葉離如此說,還有那麼幾分權威性,葉開的話,方不器直接給個白眼。
不過,多看書總是沒有壞處的,開卷有益。
秉承這一理念的方不器以勝利者的姿態將司馬守正的身影遠遠拋在腦後,走進了書香撲鼻的聽雨樓,是非學宮的藏書所在。
甫一進樓,方不器的眸光便朝右手邊看了過去。
倒不是那裏有什麼稀世珍寶大放毫光,而是方不器六識敏銳,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人的注視,故而下意識地回望一眼。
循目看去,原來是管理聽雨樓藏書借閱的黑發老者,正襟危坐於辦公的半圓形條紋石桌前,手上執有一杆狼毫筆,隱見袖口內側邊緣處有聽雨樓三字,雙目深邃若淵,直勾勾地看著方不器。
常自謙為刁民膽量絕稱不上小的方不器莫名地有些發怵,一時竟避開了黑發老者目光的對視,嘴角勾起一抹善意的笑容。
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黑發老者亦是回之一笑,旋即低頭揮毫,似在練習書法。
方不器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皺眉略思索了會兒,終是搖了搖頭,隻當自己多想,一位素不相識的老者能有什麼不對勁的。
安下心來尋書看的方不器並沒有想到,聽雨樓這位看似在頤養天年最多稱上一句身子骨硬朗的黑發老者會是那天底下最強的六個人之一,洛離武聖白袍銀槍趙當興!
他更不會知道的是,趙當興桌前那張專供洛離高官使用的上好宣紙之上寫有龍飛鳳舞,堪稱行草之典範,傳揚出去能使上京城一夜紙貴的四個大字——君子不器!
知道的少,有時未必是件壞事。
雖不是愛書成癡,但方不器也不喜歡在看書的時候被人打擾,當然,估計也沒人喜歡。
上一回由王爺這樣一隻花貓引發的真章台決鬥猶在眼前,方不器一直是個怕麻煩的人,所以這次特地選了個無人在意的偏僻拐角,抱著一本厚厚的《洛離百年江湖興衰往事係列叢書》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藏書,文如其名,講述的是洛離王朝開國百年以來的江湖紛爭,不涉及朝堂之事,否則,連印製都成問題。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是每一個當權者都會處理的問題。
對於肉食者的事情,除了那些難辨真假的宮闈風流秘事外,方不器一律聽之反胃,簡單兩個字,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