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燭火映得楚圖南麵色陰晴不定。良久,楚圖南終於開口了:“今日一戰,原也可算得無勝無敗之局。但出城野戰的三支敵軍,前後還不及萬人,在我三軍夾擊之下,居然能逃走大部,我軍損失亦不輕。出戰以來,眾將士辛苦用命,卻迭遭不順,到底是何原因?吳將軍!”眾人聽他一字字說來,都心中惴惴,直聽到最後一聲喊出,才知楚圖南今晚的怒氣要泄到吳破之身上。

吳破之倒麵無表情,看不出絲毫變化。他聽楚圖南問到頭上,隻淡淡道:“臨陣失機,軍令不一,行軍大忌!”楚圖南“哼”了一聲:“戰陣變化萬千,若不臨機應變,如何克敵製勝。吳將軍,有令不遵,致敵逃脫,又當如何解釋?”

吳破之霍然站起:“楚將軍不知會我軍,臨敵變陣,致我軍被攻,損失頗重。敵人方退,我軍整隊未及,如何追擊?”楚圖南亦拍案而起:“吳將軍,你在護天侯帳前也是這般不守軍令、強詞奪理麼?”眾將見兩人言語不合,便要翻臉。

軍中人人皆知,楚圖南是橫海大將軍章不凡一係,吳破之是護天侯秦雲瀚舊部。章秦二人素來不睦,勢如水火。如今朝中數股勢力並稱雄長。橫海大將軍、東平王、左相趙冷、護天侯各有所恃,誰也扳不倒誰。平素裏各人嫡係間也是明爭暗鬥。

吳破之冷笑道:“護天侯用兵如神。我在他帳下,未見如此調兵之法。”楚圖南麵色鐵青:“吳將軍,棘門以內,令行禁止。我統率三軍,是朝廷親封。此次出征,雖無天子尚方劍,但將在外,君命亦有不受,縱是護天侯也管不得我!”他手一直按在桌麵上,此時已壓得桌子簌簌作響。

駱寒山一直插不上嘴,此時見二人僵在那裏,忙勸道:“二位將軍,眼下勁敵當前,自當和衷共濟才是。吳將軍且稍坐。今日戰陣,三軍用命,隻是未料到敵軍又出怪招。否則,我軍此時已攻下天水城了。左軍身為先鋒,屢屢不利,請楚將軍責罰。”在眾將中,唯有他與楚圖南交情最深,二人若非分了等級上下,直如兄弟一般。他一番話,既安撫了吳破之,又點出戰陣關節所在,再自請責罰,倒讓雙方都不便再發作。

楚圖南也不想再糾纏下去,便順勢道:“不錯,今日天水城頭又施奇技。聞老將軍,你可知是什麼?”聞從道見紛爭已息,才站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事,托著向眾人麵前轉了一圈,最後交在楚圖南手上。楚圖南細看來,見是一個小小鐵器,中間是個橢圓小球,兩邊各插著燕翅型鐵片,尾端有小孔。遠遠望去,便象一隻小鳥。今日從城上飛起襲來的便是此物了。他又望向聞從道:“聞將軍,這又是何物?”

聞從道指了指,道:“當年我與胡不為同僚之時,曾在他身邊一本書上看過此物圖形。這東西看似雛鳥之型,名字便叫飛火鳥。但胡不為曾說,此物是師門所傳秘器之一,他也未鑽研得透。關竅在於,此物須在中間填以火藥,以火引燃,再放出傷敵,但彈射遠近難以掌控。故當年漠北之戰,他也未用過。今日一見,城中之人,似已操控自如,使之來去遠近皆在掌握。看來……”他話未說下去,但眾人已明白他意,顯然城中之人是九地門傳人無疑,多半還與胡不為有極大關聯。

楚圖南聽了也皺起眉頭,不由負起雙手,在帳中踱了數步。傅山宗固是勁敵,城中這九地門傳人更是高深莫測。他眉頭皺了幾皺,不由暗自咬了咬牙,冷笑兩聲。眾人皆不知其意。楚圖南回身提聲道:“吳將軍,你說我號令不明。我如今就下道明令給你。你即日率右軍赴去城八十裏外的雲滄江轉彎處,截住大江水源,等我命令再放水下來。”眾將聞言均是一驚。天水城背靠雲滄江,江水在城西南繞城而過。楚圖南此令分明是要截雲滄江之水以灌天水城。如此一來,必是玉石俱焚之局。吳破之心中一動:“他叫我去做此事,可是將來好脫了幹係?”但這念頭不過一閃,知道即使如此也再無拒絕餘地,隻得接了令去。

楚圖南見眾將臉上多有驚疑之色,也不解釋,拂了拂袖子:“眾位將軍,且去休息。”眾將雖心中多有疑惑,但不敢再問,一個個散去。

駱寒山聽楚圖南下令,心中也是一驚。他與楚圖南關係至近,自然不像其他人一般不敢再問。他慢慢退向帳口,待旁人均出得帳去,便轉身返轉回來,一把抓住楚圖南左臂,道:“圖南,你讓吳破之去截江,當真要以雲滄江之水淹天水城?”他說到後半句,聲音都有些顫了起來。楚圖南不答,隻緩緩點了點頭。駱寒山急道:“傅山宗反叛,雖然罪不容誅,但天水城中可有二十幾萬百姓!”楚圖南反手握住駱寒山手腕,拉著他坐下。

駱寒山不知楚圖南何意,便緊緊盯住楚圖南。楚圖南雙眉皺了幾皺,鬆開駱寒山手腕,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遞給駱寒山:“你我親若兄弟,便告訴你也無妨。隻是此事關係重大,我不願你涉入其中。”他頓了一頓,又道,“這是剛收到的章大將軍秘函!”駱寒山聽他語氣鄭重,不由低頭去看,見此信極短,隻寥寥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