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馬君彥悄然離家。其父馬鑫閱信後病倒,喃喃說:“隻差了二十幾天。”殷會仁不解其意,又因墨靜芸的話而歸心似箭,當即與小葉同歸。
白馬神駿,雖乘了二人,一天後,家鄉在望。
“我就這麼上門?”小葉再次問道,初見多少要買些禮物,才不算失禮,她這麼想。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殷會仁近鄉心喜,打趣道,“我家開貨棧的,什麼沒有,到時你多講幾句好話就成。”
見他說得輕巧,小葉愈發沒底:“伯父伯母不會怪我、討厭我吧?畢竟你和她是從小定的娃娃親。”
“爹或會囉唆幾句,娘絕對站我這邊。”殷會仁笑著催馬,“你這樣患得患失的,我都不相信當年大海中救我的是你了。”
想起初遇,小葉莞爾,她正要說話,風中傳來異響,仿佛有人哭號。
殷會仁也聽見了,皺眉道:“有人報廟。我們繞道。”
“什麼是報廟?”
“報廟又叫招魂。”殷會仁解釋。當地喪禮風俗,認為人死後要見廟神判官,死者家人會身穿重孝,到附近五道廟祭神,返回時哭呼死者名號,引其魂歸。
縱馬幾步後,殷會仁突然勒馬止步,泥塑木雕般,雙手微顫:“他們喊什麼?”
見他如此緊張,小葉豎耳凝聽。秋葉“哢哢”落地聲中,夾雜著“音不歸來”的哭號。
殷會仁麵色慘白,不發一言,縱馬飛跑。
哭喊聲越來越近。
轉過拐角,道前十數人,盡著白衣。聽蹄聲急躁,立旁回望。
殷會仁瞧見當先一中年女子,悲呼一聲,跌落馬去。
眾人齊齊驚呼,卻見殷會仁爬起,不顧頭破血流,猛跑過來。
他回晚了。
秋風勁拂,宛若悲號--“殷博歸來!”
那一天到晚都忙,見麵就吼他、逼他從軍的人。
現在沒了!
蒙蔽心中多年的迷霧一下散盡。往事又一幕幕回憶起來。
練槍受傷,是爹粗糙的大手為他塗藥。
他想騎馬,是爹將燎原火交到手中,教他喂馬、馴馬、騎馬。
他一次次忤逆爹,不入伍、不學槍、偷偷離家。爹那緊皺的眉眼中,原來並不是厭惡,而是關切和憂心。
此刻,悔痛鑽心,如怒濤難遏。
殷會仁仰天嘶吼:“爹!”
忙完喪事,已是三日後。殷會仁支了小葉上街,自己去書房找母親狄柔。
“爹怎麼死的?”
狄柔眉眼間盛滿悲傷:“你記得《桃花源記》嗎?”
殷會仁點頭,打小他最早讀背的長文就是它。
“當初和墨家訂下娃娃親,就是為了桃花源。”狄柔抿嘴輕歎。
殷會仁不明自己的婚姻怎會和桃花源扯上關係。
“殷家和墨家還有你馬鑫伯父一家,都是二十幾代世交,以前一直生活在桃花源。”
刹那間,殷會仁以為娘是悲傷太過了,以致神誌不清了。
狄柔望著他苦笑:“十五年前,你爹這樣說時,我也以為他精神失常。”
殷會仁正要發問,叩門聲突然響起。
小城街中,小葉百無聊賴地走著,沒有殷會仁陪在身旁,眼前林立的店鋪也引不起她的興趣。
“油鹽醬菜店、幹果海味鋪、綢緞布匹莊、鞋鋪、首飾樓、茶樓、煙葉鋪、飯莊、照相館、理發館、鍾表鋪、錢莊、藥局。”小葉邊看邊念叨著,心思卻想著殷會仁。冷不防小巷中閃出一人,大帽遮顏,手提包袱。一把抓了她的手,將她拉進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