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會仁直覺二十年前,定是出了大事,沒等他發問,身後暴響,門碎如屑。
勁風激蕩中,一人邁進。他鼻似鷹勾,下眼白離眼眶甚遠,手提包袱,戰意盈麵,正是現身小巷的殺馬漢子。
殷會仁大驚:“是你!”
墨秋雨和狄柔起身,齊喝:“你是誰?”
那人並不答話,一揚手,包袱散開,一圓滾滾之物淩空飛出。狄柔驚叫聲中,那人擎出槍來。墨秋雨一腳踢翻殷會仁,“砰砰”兩記悶響,墨狄二人倒地。殷會仁急起身,與地上圓鼓之物對了正眼。隻見須發雜亂,長臉白眉,竟是馬鑫伯父的人頭!
不等他回神,冰冷槍口已頂到腦後,那人對倒地的墨、狄二人喝道:“黑子石在哪?”
墨秋雨胸口血流如注,掙紮難起。
殷會仁見狄柔動也不動,心中害怕,不顧一切滾爬過去:“娘、娘。”
那人收槍擊脖,殷會仁隻覺天旋地轉,失去知覺的刹那,仿佛聽到母親的叫聲:“別傷阿仁……黑子石給你。”
口中苦水湧入,腥臭作嘔,殷會仁猛地驚醒,見小葉正喂自己吃藥,忙問:“我娘呢?”小葉收手低頭,躲開他的目光。
殷會仁推開小葉的手,咬牙起身,赤足奔至大廳,突然一跤摔倒。
大廳門板上橫臥著狄柔,臉白如雪,胸染血梅,動也不動。一股悲息逆上胸口,殷會仁不能呼吸,直挺挺撲地,心中有聲音狂喊:“這是夢,這一定是夢,醒來,快醒來!”他咧嘴顫臉,似哭似笑,胸口如壓千斤巨石,喊不出聲。他咬牙握拳,奮力錘地,一下又一下,如悶雷落地,皮裂血濺,地紅如漿。
他無知無覺,如行屍走肉般。小葉和兩名貨棧夥計想架起他,卻怎麼也拖不動。
娘的音容笑貌充盈了腦海。殷家門風父嚴母慈,除了督促他學文習武外,父親很少說話。每當他外出闖禍,爹總罰他不準吃飯,去柳樹下站大槍樁。一站就是幾炷香的時間,站得他又餓又乏。每到這時,娘就會出門,來到隔牆巷子中,用竹叉偷偷挑過盛滿點心的籃子。還記得常吃的是口似魚嘴、形如荸薺的幹菜、豆沙、三丁、薺菜四色包子。柳樹下,娘踮腳挑籃,少年殷會仁時而轉頭望向身後爹亮燈的書房,時而翹首熱切地望著慢慢降下的竹籃……淚水湧流、拉長,漸漸模糊一切,猶如當時明月下,柳絲婆娑。
墨靜芸紅著眼進來,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往外提拖。小葉想阻攔,見她目中痛憤如刀,又退了回去。
殷會仁神智全失,任她拖拽到偏房,再推進門內。墨靜芸緊跟而入,關了門,見他仍是目滯神呆,取過桌上冷茶,不由分說盡數傾倒在他頭臉上,這冷不防的冰涼,順脖頸直下,激起胸背間顆顆雞皮疙瘩。
殷會仁打了個寒戰,看清眼前。
墨秋雨斜躺床上,臉如褪色紅紙,泛起淒厲的白。
“阿仁,有些話我要告訴你……”墨秋雨喘息著,盯了女兒一眼,墨靜芸點點頭,伸手一掐殷會仁的背,開門走出。
後背劇痛,讓殷會仁徹底清醒。墨秋雨命已垂危,依然如此謹慎,要說的必定十分重要,他跪地說道:“請墨伯父訓誡。”
“找到你的……大伯殷望遙。”墨秋雨第一句話就讓殷會仁大驚,他從不知自己還有個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