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靜就坐在我身邊。
當然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他,我隻知道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漂亮哥哥溫柔地看著我。大概是疼的過頭了,又累又驚的我當時拉起岑靜的手隻說了一句話:“漂亮哥哥,我想吃梅林扣肉。”
大概這就是之後每次岑靜來看我時吃食不離手的原因吧。事實上我一點都不喜歡吃梅林扣肉,可那是我家鄉最有名的一道菜,我隻是委婉地在表示我想家了的這個心情。不過岑靜是馬背上長大的,那個時候他讀書雖然不少,到底沒什麼九曲玲瓏的心思,他朝我笑笑,道:“你個小丫頭有意思,臉腫成這樣也不擔心,醒來也不謝我,倒是第一想到吃的。這裏是京兆府,我上哪裏給你做南邊的吃食去?”
我這個時候清醒了一點,拉著他的手沒放開,問:“京兆府?我們這麼快就到京兆府了?可我不是要去京師嗎?”
他空著的另一隻手伸過來摸摸我的額頭:“知道你是要去教坊司的。不過你們遇到了北方關外流竄下來的劫匪,這會兒領頭的人正在這邊做記錄。等這事解決了,我會護送你去京師的。”
我的世界從來隻有壽州,如今一口氣猛添了淮南道和關內道沿路大小州縣的名字,已經讓我頭大,實在不能理解關外的意思。不過我聽見還是要送我回教坊司,就歎了口氣。果然隻要我不死,終歸還是會去那裏的。
岑靜見我閉眼,以為我還想休息,抽出手想要走。我一把拉住他,道:“漂亮哥哥,能不能給我麵手鏡,我想知道我現在臉有多腫。”後來我知道這種時候我應該躲在被子裏讓他快點走,順便威脅他忘掉我那麼醜的樣子,就像漢武帝的李夫人那樣。不過我安慰自己,我和他最開始也不是漢武帝和李夫人那樣的關係。
岑靜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伸手比劃出一個圓,道:“我身上沒鏡子,你臉大概就這麼腫。不過沒關係,已經讓醫師來給你擦了藥了,等到教坊司的時候,絕對是最好看的你。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謝謝漂亮哥哥。”我滿心期待他給我帶吃的回來,自然的放開了手。此後我後悔的要死,當初怎麼不多牽一會兒,再多牽一會兒。
岑靜走到門口,回頭看看我,道:“我不叫漂亮哥哥,我叫岑靜,是劍南道,成都府的人。我也是要去京師的。以後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
待他離開,我用指甲碰了碰我的臉,它確實像岑靜比劃的那樣腫著,還有點麻麻的疼痛感。不過從那裏也飄來一股清涼薄荷的味道,像我阿娘的懷抱。我從劫匪襲擊的餘威中醒來,眼淚慢慢流了出來。我現在真的感覺到離開了家,離開了爹娘。我越想越覺得委屈,越想越覺得自己活著不容易,嗚啊嗚啊地竟然拽著被子開始哭嚎。
等到岑靜抱著一砂鍋熱粥回來,嚇得差點沒把鍋打了。
“沒事了,丫頭,沒事了。”
麵對這親切又略顯笨拙的安慰,悲傷過度的我,不僅給岑靜看了一張涕泗橫流的大餅臉,還把咬劫匪剩下的勁全用在了他身上。
事後我回想了一下,我大概在他身上找到了我十四哥卿璜的影子,才哭著吼著咬著他說我爹不要我了,卿家不要我了,壽州不要我了雲雲。
難為岑靜這麼好脾氣,讓我在他幹幹淨淨衣服上留下一排沾了口水、淚水和鼻涕的牙印。最後還是他安慰我冷靜下來,讓我好好睡下,這才自己走了出去。
我知道這一次哭泣影響了我今後的命運,所以如果能再來一遍,我還是會哭的。不過我隻求上天,提醒我再哭的好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