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羽聽聞賀蘭堯的話,禁不住白了他一眼。
公子鈺,以音律聞名帝都的三公子之一,到了他口中,就隻是個煮飯的?
她發現賀蘭堯有一個毛病,那就是永遠喜歡挑饒刺,永遠他都有的嫌,在他的手底下做事,除了要忍受他喜怒無常的性格,還要常常接受著他的毒舌。
能站在他身邊的人可真不容易。
蘇驚羽拿湯匙舀了一口粥,遞到了他唇邊。
賀蘭堯才張開口,蘇驚羽便將那口粥強硬地塞到他口中,動作雖不溫柔,卻還是能保證不讓他嗆到。
賀蘭堯感受到了她的不滿,抬眸望了她一眼,鳳眸中飄過一絲無辜。
他又做錯什麼了麼?
“平日裏貶低外人也就罷了,自己人你也要貶低,你是犯了不嘴毒就不舒服的毛病麼?”蘇驚羽不鹹不淡道,“既然如此,我也想挑你的毛病,你目中無人,傲慢無禮,心狠手毒,心胸狹隘,狂妄自大……”
“蘇姑娘。”身後,響起一道清潤而冷冽的男子聲音,“蘇姑娘不用這麼殿下,我們都是依靠著他才得以生存的,讓他挑些毛病,我們接受了就是,我們並未對殿下有過埋怨,蘇姑娘倒也不必為我們打抱不平了,你是麼,烏啼?”
“啊?哦是是是!”烏啼反映了過來,忙朝著蘇驚羽道,“驚羽姐姐,您不要挑殿下毛病了,殿下貶低我們,是因為我們本身能力就不如他,一個人貶低比自己無能的人,這不是很正常的麼,驚羽姐姐,讓殿下吧,他願意挑刺讓我們改正,我們心中,也是開心的。”
蘇驚羽:“……”
“你們一個個都成了他的腦殘粉了是不是?難怪他目中無冉了這個地步,敢情都是讓你們給慣出來的。”蘇驚羽額上的筋跳了一跳,將湯匙扔回了碗中,將碗直接擱到了賀蘭堯麵前,“手腳健全,你就不能自己多動動手?吃飯這麼簡單的事兒,還讓別人伺候?”
賀蘭堯聞言,睫毛輕顫兩下,“羽毛,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啥?”蘇驚羽險些以為自己聽錯,眼見賀蘭堯的臉色有些陰鬱,又有些落寞,好似自己了什麼山他的話。
她剛才有了什麼很過分的話麼?
目中無人,傲慢無禮,心狠手毒,心胸狹隘,狂妄自大……這些都符合事實,而且她也不過是隨口一,替他那些倒黴的屬下打抱不平而已,並非真的要挑他的毛病。
他何至於覺得她就不喜歡他了?
“賀蘭堯,你是真幼稚還是裝單純?你聽不出來我的話是無心的麼?這種話你怎麼能當真?”蘇驚羽隻覺得有些頭疼,“你我認識這麼久了,我對你如何,別人不清楚,你還能不清楚?”
“我知道你所言都是實話。”賀蘭堯坐起了身,將頭偏開到一邊,不去看蘇驚羽,“但是,這些話,我可以允許別人,旁人怎麼評論我都好,唯獨,我不希望聽你,難道我在你眼中,隻有這些特點麼?”
蘇驚羽一怔。
別人怎麼評論他都無謂,但是,他不希望她這麼評價他?
法克,她這都是隨口的,當不得真的,他什麼腦回路,還較真了?
寢殿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寂,四個人,卻都沉默著,這一刻,即便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
蘇驚羽望著賀蘭堯單薄的背影,抬手揉了揉眉心。
“阿堯,我跟你開玩笑的。”蘇驚羽朝他挪近了幾分,伸手搭上他的肩,“那不是真心話,隻是為了烏啼他們抱個不平,我並不知你們以前是如何相處的,所以總覺得你的屬下都挺委屈的,相對比賀蘭陌手中那些不入流的廢物手下,你身邊的人真的很不錯,你曉得不?好了,既然你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也不多言了,但我剛才那些話真的是亂的,你別聽進去。”
賀蘭堯背對著她,問道:“真的不是真心話?”
“真心你個頭,你若是在我心裏隻有那些印象,誰還跑來這伺候你,你真是個幼稚鬼,真話假話你都聽不清麼?”蘇驚羽歎息一聲,“你隻要記住,無論怎樣,我都……喜歡你就是了,你的那些個毛病算不上什麼,我所記住的,隻有你的好。”
她此刻就在他的肩後,與他距離也算近,她的話音落下,並未馬上聽見他的回應,隻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
好片刻之後,賀蘭堯才道:“這是心裏話?”
蘇驚羽有些無奈,“自然是絕對的心裏話。”
“那麼羽毛你最喜歡的是不是我?”賀蘭堯繼續問。
蘇驚羽靜默了片刻,而後道:“是。”
在這個世界她是沒有親饒,蘇府的人,在她看來,那都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親人。
蘇相府,隻不過是她暫時的一個落腳點,她不會長留。
在她心中,朋友倒是有那麼幾個,但真正喜歡的人……卻隻有賀蘭堯了。
她若是心裏認定喜歡某個人,自然就不可能再裝有其他人。
“當真嗎?”賀蘭堯繼續不依不饒的問。
“當真!你煩不煩!”蘇驚羽磨了磨牙,“要我幾遍你才能信?我也是倒黴了,和你這麼一個幼稚鬼捆綁在一起,拜托大哥,你是十九歲,不是九歲,你能別像個孩似的要我一遍一遍聲明麼?”
“好,我信你了。”賀蘭堯背對著她,倏然間低笑一聲,隨後轉過身,又側臥回了軟榻上,輕描淡寫道,“羽毛,我要吃粥。”
蘇驚羽:“……”
變臉如此之快。
方才還一副陰鬱沉悶的模樣,這會兒又變得懶洋洋的,百無聊賴,他這變臉程度,都能趕上京劇變臉了。
“你根本就沒生氣對不對?”蘇驚羽努力平複著自己情緒,狀若平穩地開口,“你剛才故意跟我耍脾氣,就是為了讓我跟你好話的?”
“你若是不跟我好話,我那可就不是耍脾氣了。”賀蘭堯輕挑眉梢,唇角輕揚,“而是真脾氣,我就喜歡聽你跟我好話,旁饒我還不聽呢,不過羽毛你方才跟我了喜歡,眼下我心情很好,看在你的麵子上,這個月我都不會再嫌棄烏啼他們了。”
“賀蘭堯!”蘇驚羽低喝一聲,挽起袖子作勢就要抽人。
他大爺的,還以為他真的心情不好,她柔聲細語好生安慰,卻沒想到,他又是裝著騙她的好話的。
她非要把他的臉揉爛了不可。
在一邊晾了許久沒有話的烏啼和公子鈺終於有了反應,一人扯住了蘇驚羽一隻胳膊。
“蘇姑娘,請你冷靜些。”
“驚羽姐姐,你若生氣,就打我吧。”
“你們都給我鬆手。”蘇驚羽咬牙切齒,“看看他什麼性子?又耍我,都是被你們慣的!”
“你我們慣著殿下,你自己難道就沒有?”烏啼當即反駁,“驚羽姐姐,你可別否認了,每回殿下心情一不好,你就慫了,再大的氣也消了,你敢你不慣著他?”
“放開我!”蘇驚羽掙脫開二饒手,橫了賀蘭堯一眼,而後轉身離開。
她就不該放軟態度,相信身後這隻偽裝成兔子的狐狸。
他是狼都誇獎他了,狼雖凶殘,卻並不比狐狸奸詐。
真是……不想理他。
她非要把他晾一整日不可,反正有那神廚公子鈺在,他也不愁沒飯吃。
讓他又耍她玩,她發誓,明日之前都不會再來永寧宮了。
蘇驚羽並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之後,賀蘭堯終於抑製不住,劇烈咳嗽了起來。
“殿下?!”
身邊的二人,麵上同時泛起焦灼擔憂之色。烏啼更是迅速地轉身,去寢殿角落的櫃子拿藥。
賀蘭堯從衣袖中取出一方錦帕,捂住了口,一聲重咳之後,方才止住了咳嗽。
他將手帕拿了開,雪白的帕子上,沾染零點血色。
“殿下,是為了不讓蘇姑娘知道,才故意將她氣走的麼?”公子鈺歎息一聲。
“殿下,藥來了。”烏啼拿著水和藥到了榻邊,賀蘭堯從他手中接過了雪白的藥丸,一口咽下,而後接過了杯子,飲了一口水潤嗓子。
看著賀蘭堯將藥服下了,烏啼呼出了一口氣,望了一眼公子鈺,“殿下的藥都快吃完了,幸好你回來的及時。”
“我得知殿下的藥快用盡,馬不停蹄去了一趟夕照國,安師父早也猜到我會去取藥,一直在那兒等我。”公子鈺著,從寬大的袖袍之下取出一個錦盒,交給烏啼,“下個月的藥就在這兒了。”
“難吃死了。”賀蘭堯靜下來心,蹙著眉頭,“太苦了。”
話音落下,他伸手便拿過了不遠處盤子裏的金絲芋卷,放到口中,一口咬下大半個,點心渣落了不少在軟榻上。
“看著方才殿下耍驚羽姐姐玩,我隻以為是殿下心血來潮忽然想要逗姐姐玩,卻沒想到,原來是病症發作,怕給她知道。”烏啼撇了撇嘴,“依我看來,倒不如告訴她得了,如此一來,讓她多心疼著殿下你,以後更加百依百順,多好?”
“你蠢笨,你還真的別否認。”賀蘭堯斜睨了一眼烏啼,“若是讓她知道我的情況,白引得她擔憂,我要的是你驚羽姐姐純粹的喜歡,而不是心疼,我並不樂意看見她的憂慮,至於你,她若是知道我的情況,會更加百依百順,這話可真不是一般蠢,難道她現在對我還不夠百依百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