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為底玉做床,本是極奢華的,可這二物向來是寒涼之物,況斬靈殿與其他橋的王殿一樣,都是由冥河石砌成,雖看著輝煌,卻生得極寒,而何素擬向來怕冷,雖於斬靈橋各陰司來講,神物素虹是神聖之物,不得侵犯,可於素擬而言,素虹不過是一件有些好看,用得也還算順手的物什罷了,算不得什麼聖物,所以,她在發現素虹觸手生溫後,毫無心理障礙的棄了硬邦邦的奢華的大床,翻上房梁,把素虹展開係在了房梁兩端,給自己弄了個吊床出來,然後裹了一襲薄衾睡在素虹上,眉目安然,倒也睡得十分安穩。
長生君望著半空中用素虹裹得像個蠶繭的素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處理公文?”
沈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將身子往後縮了縮,努力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君主歸位,他們三人再處理斬靈橋的事務便算得擅權,而他們幾個在幾日前就將公文盡數移交到了斬靈殿,送到他家主手中,由他們三人講明了注意事項後,便由素擬開始處理君務,他家君主那日聽得極認真,他原以為這幾日素擬將自己關在殿中是在處理那些公務,卻未曾料到,她居然在睡覺,而且竟還是拿素虹作床來睡覺。
殿中極寒涼,而他家君主何素擬作為新生的鬼,和新任陰司,怕是受不了這寒氣,沈缺了然,然後有些悲哀,雖不知這悲哀從何而起。等他理好了情緒,再抬頭時,看見長生君挑了眉,然後望著他家君主極妖孽的笑,突然間,沈缺心頭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長生君興致盎然的打量了這簡陋卻頗舒適的吊床片刻,順手就將手中提著的君典與君戒扔到了沈缺懷中,然後捏了個訣,浮身飛到係了素虹的房梁一端,隻輕輕地一拂手,原本緊緊纏在梁上的素虹便鬆開來。沈缺手忙腳亂的將君典與君戒收好,剛準備將它們捧了退到角落裏以備應付長生君的隨時召喚,可剛抬頭就見他家君主重重地摔了下來。但所幸的是,未待他出手,就見原本軟軟垂下的素虹一下子繃緊,托著素擬緩緩落在地上。
沈缺在暗歎素虹如此通靈,不愧為神物之餘,哀怨的望了眼害他家君主差點成為這冥界二十四極天第一個被摔死的君王的長生君,卻在長生君望過來之前成功的把哀怨收回去,繼之以狗腿與討好——畢竟,長生君的小心眼和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
長生君衣衫蹁躚,他落在地麵,看見何素擬躺在地上,翻了個身睡得很香,並沒有要醒過來的絲毫跡象與征兆,遂再次挑了挑眉。望見長生君的神色,沈缺的眉心卻是跳了一跳,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在下一刻,他就見長生君的掌心凝出了一團水出來,然後一甩手,就將那水球摔在了素擬頭頂,由於受了大力,水球在素擬頭頂散為水珠,並在長生君操縱下似雨般悉數落在了素擬臉上。
何素擬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來,茫然的眼神打量天花板片刻,許是漸漸回神,又或許是她意識到了自己並未曾睡在室外,所以並不會有什麼大雨傾盆,並落她滿身,然後徹底清醒了過來。
何素擬疑惑的望了望鋪在她身下的素虹與冰冷的地板,以及自發梢滑落摔在地板上的水珠,在很認真的想著原本睡在吊床上的自己緣何在不知不覺間睡在了地板上,且睡得自己臉上、頭發都濕得像淋了一場大雨一般。不經意間轉頭,眼睛餘光瞥見長生君那清寂威嚴的、繡了金龍的一身玄衣都掩不了霽月光彩的妖孽俊顏之上,狹長桃花眼中眸光流轉間落了笑意,就那麼望著她,然後何素擬一下子跳了起來,並在隨手間握了素虹,眼中寫滿了戒備,見長生君笑得開心,何素擬心中警惕性大升,並覺得倘若她身上安有報警器的話,在長生君這般笑起或挑眉的話這報警器一定會亮起紅燈的——沈缺若是知道素擬這覺悟,一定會驚歎他家君主這洞察力的——於是在這情況下,何素擬忘了追問長生君為什麼會出現自己的斬靈殿,且出現在這內殿裏。
看著眼前這女子有趣的表情和如臨大敵的模樣,長生君低低的笑出聲來,卻又在她貌似凶狠的眼神下,右手握拳置於唇邊,清咳一聲掩了笑意。
“為什麼我會掉下來?”何素擬小心試探道。
“你係得不結實,素虹鬆了,你便掉下來了。”長生君答得正經,表情更加正經,但是這份正經落在何素擬眼中反而沒了說服力。長生君身後,沈缺聽見長生君如此顛倒黑白,心自然向著他家君主,他猛地抬頭剛要爭辯一下時,卻在長生君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在何素擬看不見處凝了法訣出來,沈缺絕對有理由相信倘他說出了實情,長生君絕對會將它丟過來,且他以後的日子會變得不怎麼好過,於是,沈缺撇了撇嘴,重新低下頭去。
“那為什麼我身上會落了水?”何素擬咬牙,為了使審訓的氣氛更濃厚一些,她將手中的素虹抖得颯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