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放了一張長長的軟榻,一張古檀木茶幾,貔貅茶寵、熏香繚繞,小小的空間雖然隻能坐兩三人,卻是將春寒徹底隔絕在外。
我斜臥著不想起來,拿了薄衾遮住腿腳。
秦樂婉優雅地捏著茶盞,輕輕地啜著。
不知道徽州到底有多遠,這才剛剛晃悠悠地出了洛川城。我有些犯困,被人注視著到底不容易睡著,隻好閉目養神。
“妹妹大白天怎麼還睡得著?”
我不理她。
“妹妹與我說說話吧。”
我繼續閉著眼睛。
“大白天的也能睡著,妹妹真是病得不輕。”
我翻了個身,用後背對著她。
“妹妹既然沒有睡著,卻還是躺著,身子骨不容易得到活動,更難好了。”
三番兩次說人病了,真是有夠關心我的。
我翻過來,睜眼看她,“我就想躺著,舒服。”
她被我看得一愣,接著笑說,“古今人物我見過不少,像這樣大白天隻是躺著舒服的,還真沒見過。”
真服了她的口才。“對,我就是懶。”閉上眼睛再不想多說什麼。
耳邊響起翻書的聲音,翻了一會兒,又停了下來。秦樂婉聲音裏微帶了委屈,“妹妹,你好像不喜歡我?”
笑話,我為什麼要喜歡你。
有些女人,就是自以為是。以為全天下無論男女都應該拜倒在她的裙下,雖然,她那張臉是夠美了。
“難道是因為我爹叛投了韃子?妹妹,我跟爹是不一樣的。我始終是天朝的人。我以後隻會追隨柳大哥。”
“你別以為你跟著柳世,他就會娶你。要娶也是娶我,你,做側房他也不會要。”我戳破她心中所想。
她半晌不講話。
車廂裏安靜得很。
我疑惑得睜開眼,隻見柳世被春風吹拂的臉龐有些緋紅,正掀開窗幔往裏瞧呢。心裏咯噔一下,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
“柳…大師,怎麼了?”
“師兄他們說走左邊岔路,右邊打探過有韃子兵。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柳世一開口,口中熱氣升騰在空中,看得我有些想把他拉進被窩捂熱的衝動。
我坐起身,扒著窗欞往外看,與他擦臉而過。柳世見我此舉,立即回過臉,挺直身子穩穩地坐在馬上。
岔路口,枯樹逢春,新綠點點,化作無聲輕歎。
我收回視線,正色道,“無論走哪邊,少不得攔路虎,總比後有追兵兩麵夾擊得好,我們快些趕路,前麵就是有一仗也不打緊。保護好景采盛。”
他來問我想法,我怎能不上心。
他策馬而去,秦樂婉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沒聽過柳大哥講過你。”
我擰眉看她,“柳世常跟你聊天?”
“不常。”
“那你當然沒聽過我,我的名字不是你這種大家閨秀說聽見就聽見的。”
秦樂婉聽我這樣說,低下頭不知想些什麼。
我重新躺下,她在我身邊時不時地翻下書。我瞥了一眼,《修仙之道》,頓感無趣。
馬車向左傾走,行了一小段路,隻聽前路喧囂,短兵長劍相接於空中,錚錚作響。
景采盛勒住馬繩,探頭進來,“丹姐,你能自保吧?”
我點點頭,他又飛速驅馬而走。雪衣上已經染了點點猩紅。
秦樂婉也不害怕,隻是麵上明顯不悅起來。
想也知道是因為被忽視了。
我掀開被子,準備下車。秦樂婉拉住我,“你別給我添麻煩。”
“你扶我出去。”隻要出去,雖然身體有些受限製,但是我至少可以確保他們不會有事。
我將腿挪下軟榻,死死盯著她的臉,她微微惱怒道,“妹妹…你女孩子家,言語間不能溫柔些?你要去便去,我不下車。”
昔日在灩城發令慣了,忘了這隻是個不相關的人。
我拉拉車中響鈴,禦馬的一個兵士掀開前簾恭敬問我,“姑娘,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把你的佩劍拿進來。”
我拄著他的佩劍,一步一步挪下馬車。
我快速地在打鬥的人群裏尋找著柳世和景采盛的影子。卻在意料之外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那目光穿透枯葉亂枝似要將我擊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