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叫雙槐村,村口有兩株巨大的槐樹。
很多人認為槐樹栽在村口不吉利,可是有年大水,很多人都趴在洪水中,穩如磐石的槐樹枝上躲過了一劫,自那之後異樣的聲音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張子墨是怎麼查到那個地方的,如此偏僻多災的村落,若不是那年征兵軍迷了路,恐怕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那裏。
或許是翻看了當年入軍的紀錄。
“你認識王虎麼?”想起了同我一起入軍的村中夥伴,後營不曾見他,想來不是那一戰再沒爬起來,就是混到了前營。
張子墨搖搖頭,“我雖統管赤勇軍前營,但又怎會見過每一個人。”
是啊,他隻需要上陣殺敵就是,排兵布陣,管理軍士都有右督軍呢。
“不過,我在翻看名錄的時候,見到過這個名字,隸屬前營。”
果然是去了前營啊,那家夥從小體格健碩,翻山涉水的事情沒少做,如果有幸,說不定能混個百夫千夫,隻是現在赤勇軍被屠戮一空,功名利祿都成土。
雙腿劫後新生,極大的提高了我們的速度,天邊尚有一絲餘暉,周遭景色已經喚醒了兒時記憶。
愈發的輕車熟路,繞過層層盤根錯節的古樹,眼前豁然開朗,不遠處的村落已經入眼。
我停下腳步,脈脈斜陽,此時應是嫋嫋炊煙之景。
可是巨大雙槐下的村落寂靜無聲,沒有一絲煙火。
張子墨皺起了眉頭,這個標誌性的動作通常代表問題有些棘手,放棄了魯莽衝進村的念頭,等待他開口。
“你走時,家中可還有親人?”
我想起了整日印在火紅爐膛邊上的父親,眼疾不能視物的母親。
“這村子裏彌漫著死氣,我怕這些人都是凶多吉少。”
我邁開步子,想讓張子墨的話被耳邊的風吹走,不進我耳,不入我心。
不會的,臨走時,大哥的承諾如鐵,字字在案。有大哥在,定能護他們周全。
槐樹下,黃土泛黑,樹枝愈發粗壯,葉片更為舒展。入目第一眼滿地橫屍,無一活物。
我拚命的跑,泥漿飛濺,前幾夜大雨如注,卻仍有血跡殘存,他們說不定還活著。
七年來,家從未有的近,卻也格外的遠。
推開門,從不曾熄的爐火冰冷,父親緊握著鋤犁,身下血泊成湖,母親躺在旁邊,不離手的竹杖斷成兩截。
“不!”雙眼酸澀,可是我哭不出來,血儡之身不流血,不流淚。
這究竟是誰幹的,誰會如此喪心病狂!他們都是最淳樸的人,與世無爭,心地善良。
我跪倒在父親身邊,緊緊握著他滿是老繭的手,這雙手曾教我寫字,教我生火。
父親說,我們沒有條件去讀聖賢,做學問,但自己的名字終究是要會寫的。
那時他的笑容那麼和煦,可現在至死未閉的雙眼滿是憤怒和恐懼。
母親,母親。我翻過母親的身體,喉間外翻的血口是致命傷,我再也聽不到她輕柔的歌謠哄我入睡,再也不能疲倦的時候懶散棲在她膝下。
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