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屍”二字剛入腦海,李素就尖叫起來,同時狠命甩開這涼颼颼的鬼手。那人任她掙開自己的手,而後咕咚一聲倒了下去。李素心中大石落地,悄聲喚道:“阿哲?”二丈外李哲的聲音響起:“姐姐,我在這裏!你遇到什麼了嗎?”語氣很是擔憂。二人同時向對方跑去,最終緊緊擁抱在一起。李素喜極而泣,李哲勸道:“姐姐別哭了。”說著說著自己也哽噎起來,“剛才真是嚇死我了!姐姐,你碰到啥了?”
“我想拉哥哥,結果拉住了一個鬼的手!”李素心有餘悸地說,“三更半夜什麼也瞅不著,阿哲你有沒有火折子——什麼聲音?!”
李哲自然也聽到了:腳步聲距他姊弟倆不到一丈的地方響起,和自己擦肩而過,又飛快向遠處跑去。黑夜中,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都變了樣:“鬼!鬼!”李素道:“是小姐!”聲音沒比弟弟強到哪去。腳步聲很重,泄露了她此刻倉皇失措的心情。腳步驀地停住,一道光亦在此刻劃破了無邊的黑暗,見持火的少女直直地盯著地上,身子搖搖欲墜,是楚楚。
“出了甚——”李素的話說了一半,餘下一半被突如其來的驚慌吞沒了。她瞪著自己的手,瞪著上麵那些“滑膩膩”的東西——血在微光中刺痛著自己的雙眸;這麼說剛才自己抓住的不是鬼手,倒在地上的也不是僵屍,而是——“哥哥!”
是他,是哥哥。
吳為善趴在地上,朱楚楚把他翻了過來。火光下,吳為善麵色死灰,雙眸緊闔,沾滿鮮血的左手按住胸口,右手垂在體側,也是殷紅色。他胸膛的傷血流不止,一件雪白的囚衣,倒有大半被染成血色,看起來格外怕人。朱楚楚掰開他左手,撕下自己裙子下擺來給他包紮傷口。想是吳為善重傷末愈,為逼退敵人,震破傷口,又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傷上加傷,才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李素癡癡望著朱楚楚為他點穴裹傷,但覺心頭一片迷惘,竟不知自己至身何處。李哲站在姐姐身畔看著,忽然道:“哥哥流了這麼多血,會不會死啊?”
這句話正觸及李素的痛處,她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轉過身要將弟弟教訓一頓,可朱楚楚更快,已縫縫結結實實扇了李哲一耳光。她穴道未解,出手無力,饒是如此,李哲也哇地一聲哭出來。朱楚楚厲斥:“你要再說一句,我宰了你!”李素心痛哥哥傷重,居然沒有回護弟弟,李哲恨道:“好哇,姐姐也討厭我!”賭氣走離二人,獨自坐在一老樹樁上,放聲大哭。
朱楚楚無暇和他聒噪,忙忙轉回吳為善那裏,繼續為他包紮,但手已有些發抖。李素瞧在眼裏,微微見疑:小姐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哥哥了?見她手愈來愈抖,心想這樣下去可不行,安慰道:“妖要死時都會變回原形,哥哥未變獸形,肯定沒有危險。”朱楚楚一想有理,登時放下心來,手比適才穩定多了。
天亮了,太陽自地平線上露出頭來,照亮大地,也點亮了三人心中的希望。朱楚楚手忙腳亂了半夜,見吳為善呼吸平穩,雙頰微現血色,一條命已經撿回來了,喜上眉梢。李素見他夜裏失血過多,兩片嘴唇又幹又癟,於是從旁邊小溪中捧來幾捧清水,喂吳為善喝了。隨後走到朱楚楚麵前,輕輕道:“小姐,謝謝你救我哥哥。”
朱楚楚正坐在大石上想著心事,倏聽李素說話,登時抬起頭來,眼露凶光。見李素臉色真誠,言語懇切,凶兆慢慢斂去,冷哼一聲。李素嚇得一顆心跳個不住,想趕緊避開小姐為妙,當即叫:“阿哲,陪我去打獵去。”
下午申時前後,吳為善眼瞼輕顫,緩緩醒來。那邊素哲姐弟見著,難免又喜極而泣一場。他強笑著,問:“仙……咳咳……沒追來吧?”李素道:“沒有,哥哥放心好了。”吳為善又是一笑:“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朱楚楚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忽然道:“你逃跑的時候我聽見蕭詎的聲音了。這小人,我早晚要把他和千刀萬剮。”
吳為善想起四年前為奪我劍殺我的就是他,昨天獄中他又要置妹妹於死地,當時自己把他震暈就算,哪料到他逃出之後向仙教告密,以至於自己和弟弟妹妹受這麼多苦,悔道:“早知道他行事如此卑鄙,昨天應該殺了他的。”
吳為善作為妖,有恢複神速的優點。短短十天,內傷外傷痊愈了十之八九。十天來,他隻字不提解藥的事兒。他想我在朱小姐家中已經跟她說得很清楚,量她不敢拿性命冒險。好在李哲並沒什麼變化,絲毫看不出中毒的征兆,是以李素每每看到弟弟生龍活虎的樣子,加上小姐對哥哥又這麼好,到口邊的話兒又生生咽了回去。
第十日上,吳為善想到城裏看看,可李素堅持說哥哥至少再將養五天,免得跟上次似的舊病複發。吳為善見妹妹急得泫然欲泣的樣子,不忍辜負她一片好心,也就罷了。
終於十五日後,四人離開了。正如開頭所說,時值四月。
細雨霏霏。